专程去一趟,就没有必要了。都很忙啊!’ 见陈清业老是擦汗,朱怀镜才意识到屋子里原来很热,抱歉道:‘ 热吧?空调坏了。我不在家,也没谁去找人修。 ’ 陈清业起身过去,看看空调机,说:‘ 朱书记,我前天才买了台两匹的海尔柜机,原准备放在酒店大厅里用的,功率小了,得换台三匹的。正好,我明天就把那台空调搬过来,省得去退货了。’ 朱怀镜心里明白,哪有这么巧的事?
你才说空调坏了,他那里就有台不合适的新空调。朱怀镜一向喜欢陈清业,就是发现这小伙子脑子转得特别快,办起事来让你觉得来也来得,去也去得,不至于尴尬。‘ 清业,你赚钱也不容易,还是省着些用吧。
这空调修修或许还能用的。’ 陈清业便说:‘ 朱书记硬是舍不得这台旧空调的话,我拿去修好了,放在我酒店里对付着。’ 朱怀镜说:‘ 谢谢了,清业。你嫂子马上也要随我调梅次去,梅次那边气候凉慡,空调不怎么用。’ 这话听来,不像是不要空调,也不像是要空调,只像在讨论梅次的气候是否用得着空调。
陈清业用不着朱怀镜明说要空调,也就讨论起气候来了,‘ 这几年气候越来越怪了,梅次那边也不像原来那么凉慡了,这我知道。如果回去十年,梅次真的用不着空调。朱书记,那边房子都安排好了吗?’ ‘ 房子这几天就会安排好,同这边的差不多大,也是四室两厅,只是旧了些。’ 朱怀镜说。
陈清业说:‘ 旧没关系,装修一下就是新的了。’ 朱怀镜淡淡一笑,说:‘装修什么?能住就行。我这种人是身不由己的,天知道明天一纸调令来了,我又会到哪里去?装修房子不等于把钱丢在水里?’ 陈清业玩笑道:‘ 不装修怎么行?
您当领导的艰苦朴素没关系,可也得为嫂子想想哩。嫂子是在城里住惯了的,简单的装修还是要的。您也忙,管不了那么多,这事就jiāo给我吧。我自己手下有装修公司。’ 朱怀镜很神秘的样子,轻声说道:‘ 还让你说准了哩!你嫂子百事都好,就是讲究居住条件。他一直不想过去,就怕那边的房子住不惯。不过现在就是有心装修,时间只怕也来不及了。’ ‘ 请问嫂子什么时候过去?’ 陈清业问。
朱怀镜说:‘ 时间迟早都由她自己把握。不过最快也得一个月以后,最迟也不能迟过两个月。过了暑假,孩子就得开学哩!’ 陈清业一拍大腿,说:‘ 这就行了嘛!我马上安排人过去,一个月时间装修,绰绰有余。装修完了,再放它个二十来天,去去油漆味,保证不用两个月,可以从从容容搬家。’ ‘ 你这边生意这么忙,顾得过来吗?’ 朱怀镜问。
陈清业回道:‘ 这个朱书记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朱怀镜微笑道:‘ 那就谢谢你了。我明天一早就回梅次了,你去那边之前,先打电话给我吧。’ 陈清业道了打搅,告辞了。香妹出来收拾茶几,问:‘ 陈清业没事找你,就专为送礼?还要送空调,为你装修房子。’ 朱怀镜说:‘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王跃文《梅次故事》
第九章
朱怀镜回到梅次,马上去缪明的办公室汇报。缪明又在修改什么文稿。他摘下眼镜,把皮圈椅转斜了,微笑着望着朱怀镜,请他坐下。缪明手闲着了,就放在下腹处了。胖胖的右手来回划着圆圈,就像是打太极拳。朱怀镜坐在办公桌斜对面的沙发里,仰望着缪明。他今天感觉缪明再怎么微笑,总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他才准备架上二郎腿的,可是见缪明的二郎腿正抖得悠游自在,便不想掠人之美,终于平放双腿,样子恭谨地汇报了荆都之行。在缪明面前,他有时恭而敬之,有时漫不经心。也不是他恭倨无常,不过因时依势,随机而动罢了。
缪明知道陈香妹终于答应调到梅次来了,很高兴,说:‘ 怀镜同志,你还是有办法的。地委、行署领导中间,还有好几位,都说想让夫人调来,就是做不通夫人工作。好啊,夫人来了,你就不用天天跑食堂了。’ 其实朱怀镜从来就没有跑过机关食堂,他有得是地方吃饭。可缪明愿意把他说得这么朴素和廉洁,他自然很乐意。
‘ 缪书记,有两件事还得向您请示。’ 朱怀镜说,‘ 我夫人长年从事企业财会工作,后来本来有机会调市财政厅的,因为我去了财政厅任职,她就没去。她个人意见,还是不脱离财会这个老本行,想安排在地区财政局。这事我自己不好说什么,地委定吧。’ 缪明沉吟一会儿,马上表态,‘ 行啊,我个人意见可以。你夫人什么级别?’ 朱怀镜笑道:‘ 女同志,什么级别不级别?她好多年的科级gān部了。’ 缪明笑道:‘ 你是管gān部的,莫说我越权。我有个建议,我会找陆专员统一一下思想,等你夫人过来后,安排她任财政局副局长。你是财政厅下来的,我们地区跑上级财政方面,主要仰仗你的关系。给你夫人压压担子,今后让她跑财政厅,也方便些。这是从我们地区工作大局考虑,你可别说我私心啊!’ 朱怀镜忙推脱道:‘ 感谢缪书记关心,不过这个安排只怕不妥。我家小陈一直是个业务型gān部,没有领导经验。再说,她一调过来就安排这么重要的位置,怕难得服众。’ 其实他更担心的是在陆天一那里面子上不好过。上次讨论陈冬生任财政局副局长,没有通过,就因为缪明不同意,朱怀镜意思含糊。而如今却要任命他的夫人任此要职,让人看上去是个yīn谋似的。朱怀镜早已知道陈冬生同陆天一的特殊关系了。
这时,缪明离开高高在上的皮圈椅,同朱怀镜一道坐在沙发上,说:‘ 这不成问题,在于地委做工作。’ 缪明说着,还轻轻拍了拍朱怀镜的手背。
朱怀镜手背微微发痒,感觉缪明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朱怀镜知道自己是梅次牌局的一张关键牌,缪明和陆天一都想把他抓在手里。如果他贴着陆天一,缪明很快就会下庄走人。但他朱怀镜捞不着任何好处,因为藏在陆天一身后准备分肥的还有很多人,轮不到他朱怀镜喝上一杯羹。而他如果同缪明共坐一条板凳,说不定牌局就会发生变化,甚至陆天一的阵营也会分化的。左右权衡,朱怀镜愿意缪明占上风。再说,他支持一把手工作,摆得上桌面。不过,朱怀镜不想别人把他的真是态度看得太明白。今天缪明几乎不假思索便说要提拔香妹,决不是草率,一定有他的用意。
朱怀镜心知肚明,也就不想表现得太感激了,只说:‘ 怕给您缪书记增添工作难度啊!’ 缪明依然大公无私的样子,说:‘ 怀镜同志,我说过了,这是为地区工作考虑。我们需要市财政局支持的地方多着哩!这事你就别管了。你说,还有什么事?’ 朱怀镜说:‘ 小陈住惯了那边的房子,提出来一定要把这边的房子装修一下。我是不想装修,懒得麻烦。但就是说不通她,她甚至说房子不装修,她就不过来。你看,女人家,就喜欢在这些小事上赌气。我只好答应她,简单装修一下。这事我想得向你报告一下。’ 缪明说:‘ 怀镜,我一直很感谢你支持我的工作。领导同志重大事情向组织报告,上面有要求,可有的同志做得不够。像房子装修,谁向我报告过?怀镜,你就依你夫人吧。简单搞搞就行了,我们这种人哪,没有必要为了这些小事,让人家去说三道四。’ ‘ 对对,正是这个意思。依我,只把卫生打扫一下就行了。’ 朱怀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