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瑶调皮起来,说:‘ 朱书记好像自己很老似的!很老也得睡觉啊!人一辈子有一半光yīn是在chuáng上度过的,不把睡的地方弄好,吃得再好,玩得再好,生活质量也不高。’ 朱怀镜越发笑了起来,说:‘ 你看,我才说你只知道舒舒服服睡觉,接着你就说吃说玩,倒还有一套理论。你们这些年轻人呀!’舒畅忙着替妹妹圆场,‘ 朱书记您别听她瞎说。她呀,在她们台里是有名的工作狂。
她几时睡过好觉?每天不到十二点钟以后不可能上chuáng,长期依赖安眠药才能入睡。 ’
朱怀镜笑道:‘ 我知道,逗逗她。舒瑶说得其实很对。革命领袖说过,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舒瑶,你要注意休息啊,年级轻轻的就老是失眠,不好啊!’
舒瑶这回却笑得有些羞涩了,说:‘ 感谢朱书记关心!’
大家玩笑得差不多了,陈清业才说:‘ 阳台上真的可以装个整体浴室。朱书记,其实这两年新修的厅级gān部住宅,都是两个卫生间,你这房子是早几年修的吧?早落后了。我建议,装个浴室。’
浴室连着卧室,想着就情调。朱怀镜猜想在场所有人都想到了什么,只是心照不宣而已。其实刚才陈清业说中国人不讲究浴室,朱怀镜就想到外国的浴室了。西方人很讲究浴室,因为他们的浴室通常还是做爱的地方。他对阳台一侧的浴室早心向往之了,嘴上却说:‘ 不忙,我再考虑一下吧。’ 陈清业说:‘ 这里有现成的供排水系统,很方便装浴室的。’
朱怀镜只做听不见,说:‘ 大概就是这样,辛苦清业多操心。’
陈清业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就先走了。朱怀镜他们再闲话几句,一同下楼。三姐弟请朱怀镜走前面,他却说女士优先。朱怀镜伸手拉了下舒畅,请她走前面。舒畅笑了笑,同舒瑶并排走在了前面。朱怀镜有意同舒天并肩走,说说话,舒天却显得谦逊,稍后半步。朱怀镜今晚同舒畅倒是有说有笑的,可是两人独处却那么拘谨。
王跃文《梅次故事》
第十章
范东阳来过几次电话,都是说枣林经验。他回荆都后,念念不忘枣林村,随时都会冒出些新灵感,就打电话过来。朱怀镜就坐不住了,非亲自去马山蹲几天不可。
他本想图清净,不惊动马山县委,先去枣林村住上两天,作些调查研究。想想又觉不妥。余明吾和尹正东终究还是会知道的,他们就会有想法。说不定《梅次日报》还会有新闻出来说他微服私访。老百姓的政治理想自然是làng漫的,会说梅次又出了个清官,只怕在人们的口碑相传间,还会敷衍出些带古典色彩的故事,诸如断冤狱、惩贪官之类。官场中人见多了把戏,只会说他做秀。老百姓说好说歹都没什么关系,怕只怕官场的流言蜚语。他又的确想去走村串户,最好在农家住上一两晚。想自己在官场上泡了这么多年,口口声声调查研究,却从来就是只听各级领导汇报,还没有真正从老百姓那里听到过一句话。反复琢磨,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枣林村还是去,余明吾也告诉他。不用县里来领导陪同,只请那帮写材料的秀才去就行了。
余明吾接了电话,忙说:‘ 朱书记,您听我汇报,还是让我陪着您去枣林村,开个座谈会,看几家农户,住还是住到县里。农村条件到底还是艰苦,我们不能忍心让您住在农民家里啊。’ 朱怀镜笑道:‘ 我朱某人怎么就不可以住在农民家里?我本来就是农民的儿子啊。明吾你也是乡下人啊。我知道,这会儿农村就是蚊子多些,其他都好。’ 余明吾还想劝阻,说:‘ 朱书记,枣林村到县里又不远,住在县里,不影响您的调研工作。我说呀朱书记,您就接受明吾的建议吧。’ 朱怀镜说:‘ 明吾啊,你就别操心了。我是农村人,习惯乡下生活,吃住都可以的。我又不是万金之体,不存在安全问题。你该gān什么就gān什么,我在枣林呆过之后就去县里,同你碰头。’ 朱怀镜执意要住在乡下,余明吾也不敢多说了。朱怀镜晚上打的电话,次日一早便赶枣林村去。随行的只有秘书赵一普和司机杨冲,也没有让新闻单位知道。
驱车不到一个小时,就进入了马上县的枣子产区。四野尽是低矮的山丘,栽满了枣树。山丘间是开阔的田野,水稻正在灌浆壮实。轿车穿村而过,枣树几乎要扫着车顶。枣子还没熟透,青白色的,缀满了枝头,枣树便婀娜如垂柳。
很快就到了枣林村,远远的就见村口聚了好些人。近了,先是看见邵运宏和舒天,再就看见村支书。想不起村支书名字了,只记得小伙子人还jīng明。还有很多人,只怕是村里看热闹的。
邵运宏迎上来,说:‘ 朱书记辛苦了。’ ‘ 你们辛苦,下来这么久了 ’ 朱怀镜说着就把手伸向村支书,‘ 辛苦了,辛苦了。我同明吾同志说了,不要打扰你们。怎么仍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村支书憨厚的笑笑,说:‘余书记也没让我们做什么接待准备,只是jiāo代我们准备汇报,准备个座谈会。怎么安排,请朱书记指示。’ ‘ 我们走走吧。’ 朱怀镜说罢,做了个请的动作。
村支书客气一下,就在前面带路。邵运宏、赵一普、舒天他们紧随其后。虽说是深入基层了,还得听村支书的安排。要是凭着兴致,或是真想看个究竟,想上哪户人家就去敲门,说不定就会让自己下不了台的。
沿路尽是看热闹的乡亲,朱怀镜挥手向他们致意。乡亲们没什么反应,只是笑。有些女人见他笑了,竟往屋里藏。朱怀镜到底不算迂,挥手之间并没有喊乡亲们好。不然,乡亲们没有回答说首长好,那就难堪了。没人事先打招呼,乡亲们哪知到回答首长好?
见了栋两层的新砖屋,村支书说:‘ 朱书记,我们上这户人家看看?’ ‘ 好吧好吧。’ 朱怀镜说。村支书就高声招呼这家主人,说:‘ 三砣,三砣,在家吗?地委朱书记来看你们来了。’ 一位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出来了,伸出双手拍着,说:‘ 欢迎各位领导。’ 小伙子又回身朝里屋叫道:‘ 翠翠快开大门。 ’ 屋子正中的大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个女人微笑着说:‘ 各位领导请坐。’两口子都穿得整齐,像要出门做客。女人还描了眉,抹了红,像乡下唱戏的旦角。
这是农家中堂,好比城里人的客厅,摆了些沙发和凳子。
入了座,村支书介绍说:‘ 朱书记,这位是陈昌云,村里人都叫他三砣。三砣是我们村的能人,在外做生意,夏天做枣子生意,冬天做柑橘生意。别的生意也做,什么赚钱贩什么。’ 三砣老婆翠翠递茶上来,朱怀镜道了谢,说:‘好啊。搞活农村流通,就靠你们这些能人。’ 便问他家几口人,每年能挣多少钱,几个孩子,上几年级了,负担怎么样。三砣一一答了,朱怀镜点头不止。邵运宏、赵一普和舒天他们则是不停地记笔记,还得不时点头微笑。朱怀镜揭开茶杯盖,立马就闻到一股菜锅味了。想必女人是用菜锅烧的水。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喝了口茶,点头道:‘ 好茶好水。’ 门口早围了些人,场院里也有人三五成群地站在那里。年轻姑娘很害羞的样子,你打我一拳,我捏你一把,却都把眼睛偷偷儿往屋里面瞟。这时,听得外面有人喧哗。朱怀镜望望外面,见大家都往远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