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_梅毅/赫连勃勃大王【完结】(57)

2019-03-10  作者|标签:梅毅 赫连勃勃大王

  高睿倾耳聆听。一脸茫然。

  痴迷的众生啊,包括这位高睿亲王,他们内心的欲望之茧,把自己牢牢缠缚,恍恍惚惚,就如飘堕在深不见底的生死大海,也似流làng在渺无际涯的旷野,也如汲井辘轳,轮回旋转不休。正因痴迷执著,所以妄念繁生。

  “殿下,你知道渴鹿阳焰的妙喻吗?”我问高睿。

  高睿具有一定的悟性,随口诵道:“譬如群鹿,为渴所bī,见chūn时焰而作水想,迷乱驰趣,不知非水。如是愚夫,无始虚伪妄想所熏习,三毒烧心,乐色境界。见生住灭,取内外性。……”⑦我本来很想开解他,他本人的状态,恰似经文所说的“愚夫”。

  “和士开非常yīn险。太上皇崩逝后,他与我、左仆she元文遥密议,表示说huáng门侍郎冯子琮是胡太后的妹夫,认定他日后会帮助胡太后gān预朝政,下诏把冯子琮为郑州刺史。过后,我们才知道,如果不是冯子琮早先坚持,和士开早就矫诏把我和掌管禁卫军的领军娄定远外放于都城外。我没有先见之明,反而中和士开jian计,把与我们一线的冯子琮从朝廷中清除出去,自悔堕jian人之计!”高睿兀自喋喋不休。

  静默良久,他的念头又转回佛理,问道:“幻化非真,谁是谁非?虚妄无实,何空何有?”

  我送偈颂十句与他:

  “备观来意皆如实,真幽之理竟不殊。本迷摩尼谓瓦砾,豁然自觉是真珠。无明智慧等无异,当知万法即皆如。愍此二见之徒辈,申辞措笔作斯书。观身与佛不差别,何须更觅彼无余。”

  高睿一脸茫然。

  “殿下,大师门外有人来供香火,是和士开和大人。您是否回避?”高睿的从人来禀。

  看来,佛门之地,难免是非。

  ①今河南荥阳县。

  ②唐朝道宣《续高僧传》卷十六《慧可传》,记述慧可“遭贼斫臂,以法御心,不觉痛苦”,所以慧可“雪夜断臂”故事的真实性值得研究。后来,有关禅学的史籍,如净觉《楞伽师资记》、杜朏《传法宝记》、道原《景德传灯录》、契嵩《传法正宗记》等,多承袭法琳所书而否定道宣之说,所以慧可“断臂求法”的故事,以后就被一般禅家所传诵。

  ③公元561年。

  ④公元569年。

  ⑤也叫“十二缘生”,包括无明、行、识、名色、六处、触、受、爱、取、有、生、老死十二部分,也称“十二支”或者“十二有支”。

  ⑥包括地狱、饿鬼、畜生、人、天、阿修罗(非天)。

  ⑦《楞伽经》卷二内容。

  第二十四章 欲焰如炽

  人生,就是一个接一个要解决的问题。

  僧家的寺院,弥漫着阿勃参①、阿魏②和鲜花的味道,让人联想到来世、因果、缘起缘灭,等等。在佛寺过一天,让人难以忘怀。那种周遭的景色和与俗世了无牵挂的气氛,会让人的内心发生巨大的变化。我能够深深体会到:这样的一天,过得多么不一样啊。

  在奇异香气的氤氲中,我能从尘世的欲望中挣扎脱离一会,思考一下。无论是谁的一生,都如一条长链,有的人,链子是金子做的,比如我;有的人,可能是铁做的,比如马上要被我送入地狱的赵郡王高睿。恨恨之中,我真想把荆棘编成绳索,套在他的头上,送他到yīn曹地府。

  慧可大师,言谈幽深,佛理玄妙。他从不言及任何实际的事务。即便如此,与他一席话,总会让人感到心里轻松许多。

  武成帝高湛临死把臂相托,我怎么能不竭尽全力辅佐幼主高纬呢。何况,胡太后与我情意绵绵,北齐上下,能主持全局者,非我其谁!

  皇帝下旨,尊太上皇后胡氏为皇太后。同时,下诏把东平王高俨改封为“琅玡王”。这个琅玡王,我和小皇帝,都不喜欢他。这小孩子年纪不大,老成过度,且对我态度倨傲,让人心内发寒。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上皇崩逝后,皇帝身边,新老jiāo迭,除我以外,大概还有以下诸人号称握权柄者,与我合称“八贵”:临淮郡王娄定远、录尚书事赵彦深、左仆she元文遥、开府仪同三司唐邕、领军綦连猛、领军高阿那肱、度支尚书胡长粲。

  其中,临淮郡王娄定远是娄太后(太皇太后)的亲侄子,也就是当今皇帝的表叔;度支尚书胡长粲,乃当今胡太后的族兄。

  “八贵”中,赵彦深老谋深算,是个不轻易表态得罪人的老好人;唐邕、领军綦连猛、领军高阿那肱、度支尚书胡长粲几个人,与我算是一路;娄定远、元文遥二人,和赵郡王高睿同道。他们三个人,伙同宗室冯翊王高润、安德王高延宗等人,不停地在皇帝面前讲我坏话,劝说皇帝把我放为外任,远离朝廷。

  蛟龙失水,鱼虾不如。不仅我不gān,胡太后也不gān。

  特别是赵郡王高睿,自恃宗室近亲,气势bī人。

  太上皇丧事过后没过多久,胡太后在前殿宴请慰劳诸臣。

  未等胡太后举杯行劝,高睿即在大庭广众之下朗言,宣示我的“罪恶”:“和士开,乃先帝弄臣,城狐社鼠一类的小人。他受纳货赂不说,还秽乱宫掖,丑闻广为民众大臣所知。臣等宗室亲戚,义无杜口,所以冒死揭发其罪,希望陛下和太后圣裁,立刻下旨,把和士开赶出朝廷!”

  听高睿如此说,我胸中一股怒气上涌。当着这么多朝臣,不好发作,我只得跪下匍匐,高喊:“太后与陛下为臣做主!”

  胡太后脸色微红,不好即刻作怒。她qiáng忍怒气,举觞劝言高睿:“先帝在时,王爷您为何不说这些事情!难道,王爷你现在是想欺我孤儿寡母吗?且饮酒,勿多言!”

  高睿不知进退,辞色愈厉。

  冯翊王高润、安德王高延宗等人跪伏在高睿身后,肆无忌惮地大声嚷嚷,一定要把我外放出朝廷。

  墙倒众人推。喧嚷之际,太上皇时代的宠臣、胡人安吐根也落井下石:“臣本商胡,忝居诸贵行末,既受先帝厚恩,岂敢惜死!太后听臣一言,不出和士开,朝野不定!”

  胡太后恼怒:“改日再论,王爷们先散!”

  高睿等人不依不饶,或投冠于地,或拂衣而起。

  我在旁跪伏,恨得我握紧双拳,直欲亲手刃杀这几个草包王爷……

  转日,大清早,高睿等人重新在云龙门集结。他们派出元文遥入宫奏谏,连章署名,势必要把我贬黜于外。

  来来回回数次,胡太后坚执不纳。

  胶持之下,最后还是左丞相段韶出面和稀泥。他派胡太后的族兄胡长粲传太后的话:“梓宫在殡,如果即刻贬出和士开,行事太匆,希望几位王爷稍稍稽缓片刻,容我与皇帝仔细考虑。”

  高睿等人见太后如此表示,他们以为早晚会把我和士开驱逐出去,就暂时偃旗息鼓,各回府邸。

  胡长粲入宫复命。

  见族兄替她打发了难缠的诸王,胡太后一声长叹:“兄长辛苦了,如果不是你,谁能保全妹妹我母子一家啊!”即时厚赐胡长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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