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睿等人,之所以能暂时不坚持要即刻把我赶走,左丞相段韶的表态,也是最大的原因。段韶,乃娄太后亲姐姐的儿子。其父段荣,神武帝高欢的连襟,军功卓著。段韶本人,勇武绝伦。当年东西魏邙山之战,神武帝高欢为西魏大将贺拔胜所bī,jīng骑百余来追,如果不是段韶从傍驰马引弓反she毙其前驱,神武帝几乎被西魏生俘。所以,他出来说话,诸王不敢不听。这位段爷,哪里都好,就是贪财。关键时刻,财宝总能派上用场。我派人把十chuáng珍宝送入段郡王③府第,他不能不出来帮我说话。
暂时跨过这一道坎,我依旧不敢懈怠。如果不是皇帝、太后母子对我信任,可能我脖子上面的脑袋,早为这几个宗室王爷弄掉。
为了麻痹高睿等人,我向太后和皇帝母子出主意:“先帝于群臣之中,待臣最厚。陛下初登基,大臣皆有觊觎。今若把臣外放,正是剪陛下羽翼。为了稳住高睿等人,可以先和他们这样说:‘元文遥与和士开两个人,俱受先帝任用,岂可一去一留!既然说外放,就把他们二人都外放为大州刺史。不过,等先帝梓宫安置已毕,再外放他们二人不迟。’如此,高睿等人一定会认为臣一定会被真的外放,他们就不会bī得太急。”
皇帝和太后依照计策,原原本本讲与高睿。
为郑重其事,朝廷下诏,任命我为兖州刺史,任命元文遥为西兖州刺史。
不料想,高睿等人一刻不停地算计日期。
太上皇葬礼刚刚结束,他们立即联名上奏,催bī我上路外任到州。
胡太后不好qiáng与高睿发生争执,便退一步表示说,皇帝要再留我待百余日,处理完丧事后,一定派我出外。
高睿坚执不许。
数日之内,胡太后数以为言,几乎到了哀求的地步。
为此,我派宫中宦者当中间人,私下到高睿府邸,对他说:“太后意既如此,殿下何必苦苦相bī!”
高睿不知死,攮袂大言:“吾受先帝委托,岂敢轻易放弃自己的责任!今嗣主幼冲,绝对不能让邪臣在侧!”
言毕,他竟然跟随宦者重入内宫,苦苦劝说胡太后。
胡太后为缓和气氛,派人赐酒与高睿喝。
岂料,他不识抬举,反而变脸正色说:“我今天入宫,是为了国家大事,非为卮酒!”言讫,高睿拂袖遽出。
心惊肉跳之余,我苦思冥想,决定先瓦解高睿等人与王公朝臣的联盟。
娄定远好色喜财,先从他这里下手。
我亲自到娄府拜见娄定远,带去两个西域绝色美女和一具珍珠帘幕,当面奉承娄定远:“诸贵欲杀我和士开,幸亏您出面为我解说。如此,我得保一命不说,还能做大州刺史。临别之际,为表谢意,谨呈上二女子、一珠帘。希望王爷④笑纳!”
娄定远喜不自胜。他仔细观瞧美女和珠帘,一张嘴笑得不能合拢地说:“和大人,你还想重新入朝当官吗?”
我长揖施礼:“我和士开在京城,久不自安。今得出为外官,实遂本志,不愿再入朝兴起是非。但乞王爷在京城多加保护,多进美言,让我一直能当大州刺史,心愿足矣!”
娄定远连连点头,以为我讲得是真心话。
他欢执我手,亲送至门。
临别,我假装哀痛,说:“今当远出,一去就是数年,能否给我一个机会,允许我面辞太后与皇帝?”
娄定远没有多想,即刻许之。
我心中狂喜。待我入得宫来,就再由不得他们了。
面见太后与皇帝后,我恸哭失声,以头叩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观高睿等亲王朝贵的意思,欺陛下年幼,肯定是想把陛下当成高殷那样的废帝,废您而立别人。臣出之后,必有大变。如果高睿等人事成,臣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闻此言,皇帝、太后皆泣下,问我:“计将安出?”
高殷被其叔父孝昭帝高演扼杀的结局,胡太后、皇帝母子清楚得很,他们不能不害怕。
我站起身,表示说:“臣已得入,复何所虑!现在,只需要数行诏书,就能把这些人处理掉。”
于是,我亲拟诏书,出娄定远为青州刺史,定赵郡王高睿以不臣之罪。
诏书拟定后,太后派人前往赵郡王高睿府第,对他说有事相商,诳他入宫。
估计高睿是至亲王爷,胡太后还是不愿杀他。
见面后,胡太后仍然劝他回心转意,与我和士开共立朝堂,辅佐皇帝。
高睿不从,侃侃大言,誓不改意。
胡太后大怒。
高睿辞出。他行至永巷,即遭禁卫军逮捕。
此时,我现身,与禁卫军一起,执送高睿到了华林园的雀离佛院。
“王爷,事已至此,还有何话可说?”我笑问高睿。
“我忠心为国,恨自己不能把你这个jian臣清除出宫!社稷事重,我死不悔,恨只恨使得一妇人倾危宗庙。你和士开,何物竖子,敢如此纵横无忌。我死入地下,也不会放过你!”高睿依旧勃勃不屈。
我示意皇帝的亲卫都督刘桃枝动手。
刘桃枝甩出一根白绫,套在赵郡王高睿的脖子上,活活把他绞死。
能活三十六岁,在高家爷们中,高睿还算得上“长寿”了。
华林园中,榆树林间刮起一阵劲风,大块的圆块积云,飘浮在树林上面的天空中,预示着bào风的来临。
我看看地上高睿仍然在抽搐的身体,最后一次环顾一下四周的景色,忽然感到了凭空而过的巨大风险。
倒伏在地上的高睿,刚才还是活人一个。现在,他的肤色就像风gān褪色的牛骨一样,没有任何光泽。顺着他沾满泥土的太阳xué往下看,我还发现,他微阖的眼睛里面,还有几滴没来得及流出来的泪水。
如果我晚一步,可能,倒在地上口流脏血抽筋的,就是我本人了。
做事,万万不可落于人后。
处理了高睿,我马上以皇帝的名义下诏,恢复我的一切职位。现在,我依旧是大北齐的侍中、尚书左仆she。
至于娄定远,后悔不迭之余,倒是很聪明。他不仅仅把我先前送给他的两个西域美人和珠帘悉数还给我,另外又赠送我十chuáng珍宝。
权势相随,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如此简单。
皇帝坐稳了帝位。而我,太上皇、胡皇后和当今皇帝的红人,自然稳如泰山。
为了平时睡觉更踏实,我不断委任心腹,升任武卫将军高阿那肱为淮yīn王。同时,我又把韩长鸾升为领军将军,总领禁卫军。这两个鲜卑武人,头脑相对简单,易于控制。我看中他们,还在于他们特别仇视汉人文官,可以在关键时刻唆使他们这些人去替我出头。
幽会。与大齐帝国的胡太后幽会。如今,完全没有了从前的刺激和兴奋。胡太后本人,似乎在太上皇崩逝后,平添了许多青chūn血气,平添了许多chuáng笫的索求。我的身体,却从深处感到了某种奇怪的冷漠,欲望渐渐消失。曾经dàng人心魄的狂念,变成了忍耐般的承受和奉迎。一度光润灵透、甜如果肉的胡皇后,变成了让我吃下发腻的油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