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命元帅后,肃宗做的第一件事是“算计”李泌。一天,他和李泌出外行军,士兵们指着他们两个窃窃私语:“衣huáng者,圣人也。衣白者,山人也。”皇帝穿的衣服的颜色是huáng色的,而李泌作为隐士,穿的是白衣。古时着白衣者为平民,所以老百姓又称为白丁、白衣或白身。在现在的小说或电视中,白衣人往往都是天人一般,相貌英俊、玉树临风、气质高雅……例子就不举了,实在太多。李泌歪打正着的穿起了白衣服,正符合现代人们的审美,只是李泌本人相貌如何,没记,估计也就是一般般——往往长相好的要记下来,长的奇丑无比的也要记下来,长的没什么特点的……既然没特点,也就不必记了。然而士兵们的话,看来是多少有些对李泌不恭,至少他身为“山人”,和皇帝在一起是有点不大协调。肃宗听说后,就把这些话告诉了李泌,并且说:“艰难之际,不敢相屈以官,且衣紫袍以绝群疑。”我不敢违背阁下的意志委以官职,但既然有人说闲话,那你就该暂时穿上紫衣,免得别人猜疑。不经意间,肃宗给李泌准备多时的紫衣派上了用场。唐时三品以上服紫,一二品当然都是朝廷里的高官。李泌不得已,只好接受了紫衣,等他换上紫袍后,入宫去谢恩,肃宗哈哈一笑,说:“既服此,岂可无名称!”官服都穿上了,哪能没有相应的官职呢!于是就从怀中掏出诏敕开始宣读,任命李泌为待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以“yīn谋论”的角度来看,这大概是肃宗定下的诡计,至于他有没有串通士兵来帮忙,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者是借题发挥,总之,觉得这个时候的肃宗倒很有些可爱,就像《三国演义》里给侄儿刘琦出主意骗诸葛亮上阁楼下不来的刘备一样。李泌仍然坚辞不受,肃宗说:“我不敢qiáng任你为宰相,只是现下是艰难时期,你暂时就担任一下吧,等叛贼平定后,就任凭你行归隐之高志。”既然皇帝这么说了,李泌也只好接受。李泌青少年时曾经向往的“一步登天”,现在真正的实现了,只不过而立之后的李泌,对此的心态却是异常平和,宠rǔ不惊。
肃宗在宫中设置元帅府,广平和李泌轮流值班,一个入宫,另一个就留在府中,反之亦然。李泌又对肃宗说:“诸将畏惧陛下天威,向陛下陈述军务大事时,有时难免会拘束无法都说出来,一旦出现哪怕很小的差错,都将会召致很大的损失。请陛下允许我先与广平王商议,等商量好了再向陛下报告,可以执行的就命令执行,不可行的就加以否决。”肃宗同意,此后每日每夜各地不断呈上来的奏疏,肃宗让都先送到元帅府去,由李泌批阅,如果有紧急的事情或者烽火战报,李泌就重封,隔门传进宫中,其余不重要的事情就等到天亮后再奏报。肃宗对此十分放心,把宫门的钥匙和符契全部jiāo给广平和李泌掌管。
然而就在这时,贼心不死的阿史那从礼又引诱九姓府与六州诸部胡人总计数万人,聚集在经略军的北边,准备侵略朔方,肃宗只好又让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到天德军去发兵讨伐。jiāo战中,左武锋使仆固怀恩的儿子仆固玢另率一军与胡人jiāo战,不料却战败了,只好投降,没过多久自己逃了回来,仆固怀恩认为这是十分有伤家族面子的事,大骂了一通仆固玢之后,狠心杀掉了自己的儿子。于是“将士股栗”——也难怪呢,就算我们现在听起来也觉得有些可怕。历史上不乏拿自己儿子开刀的统帅,但大部分是做做样子,真正忍心下手的却不多见,何况就算真生气,其手下部将难道不求情么?有了别人的求情,往往也就“免去死罪,打多少大板,以观后效”。岳飞也只是让人打了一通岳云,而仆固怀恩居然说杀就杀,难道他自己就不能心疼么?不是啊,后来仆固怀恩被bī造反的时候给当时的唐代宗上书,就是流着眼泪写到了自己为了不废军法将仆固玚杀掉的事情。说残bào也好,说铁面无私也好,仆固怀恩这么做之后,将士们谁敢不拼命?所以作战时都奋勇争先,以一当百,一下子打败了同罗军——看来士气很重要啊,哪怕是被bī无奈不得不去好好打,也十分管用。
这件事过后不久,在李泌的劝说下,肃宗决定离开灵武。不能不说突厥阿史那从礼的几次进攻是促成肃宗这一决定的因素,因为唐主要是想一心对付安禄山,现在朔方这又有个屡战屡败而又屡败屡战的阿史那从礼,实在让人郁闷。这里插一句,此后不久,南诏乘机攻陷了越郡的会同军,占领了清溪关,寻传、骠国等国都归降了南诏。南诏后来被郑氏取代,最后段氏终于把南诏搞定,建立了大理。相信喜欢看金庸武侠小说的人对大理都不陌生,只不过大理的皇帝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什么一阳指、六脉神剑,都是编出来的。李泌是这样劝肃宗的,他说:“不如先暂时到彭原,等西北征兵到的时候,再前往扶风接应他们,那时丝帛等物品也运到了,可以供应军队。”九月十七日这一天,肃宗从灵武动身出发。
走了八天,九日二十五日,肃宗一行到达顺化。这时韦见素等人也从成都赶到,奉上玉玺和玉册,肃宗不肯接受,并说:“比以中原未靖,权总百官,岂敢乘危,遽为传袭!”我只是因为近来中原有动乱,才暂时管理一下百官,怎能够乘机传袭皇位呢?这听来实在太假了,皇帝都当了,还谈什么不敢遽为传袭?但肃宗却好像是认真的,他命人把玉玺和玉册都放置在别殿中,晨昏定省,就像礼拜父母那样去礼敬。肃宗的做法其实是对的,尽管后来的“腐儒”们(唐朝当然没有敢说三道四的,而唐以后的人就不客气了)已经大大的对他擅自即位不满了,这么做也无法减轻一些他的“罪过”,但总比接受的好,可以想见,如果肃宗笑呵呵的接受了,那么会被骂的更惨。
玄宗从蜀中派过来的这几人,肃宗因为韦见素和杨国忠的关系,对他很冷淡;而他久闻房琯的声名,因此对他很热情。房琯也是“人来风”,对肃宗谈论时事的时候,慷慨激昂,以至令肃宗大受感染,所以一有军国大事的时候就和房琯商量。房琯“亦以天下为已任,知无不为”,热情还是很高的。当年杨国忠初任宰相时,也是“以天下为己任”,虽然杨国忠很不怎么样,但是这份热情还是要肯定一下,房琯现在也是踌躇满志,他的这种激昂“吓”得其它宰相只有拱手避让的份。房琯任相又如何呢?下一节再说吧。
肃宗闲暇的时候,有一次对李泌谈到了李林甫。仇人啊仇人,肃宗想起来李皇叔——不对,现在得说是皇叔爷爷了——想起皇叔爷爷当年做的好事,害得他担惊受怕不说,还被迫与韦妃离婚,所以现在一定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肃宗当时就要下诏说等攻克长安后,把李林甫的墓挖开,焚烧他的尸骨,弃骨扬灰。李泌劝解道:“陛下正在的大事是平定天下,何必与死者为敌呢。那尸骨又知道什么,这样做只能表示圣上胸怀德行还不够宽宏。再说回来,现在跟随安禄山反叛的人都是陛下的仇敌,如果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恐怕不会再有悔过自新之心了。”肃宗听后不大高兴,又说:“李林甫这个jian贼,过去千方百计想要致我于死地,那时候我可是朝不保夕啊,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实在是老天爷垂怜。况且李林甫那厮也十分憎恨你啊,只是还没来得及害你他自己就死了而已,你怎么倒可怜他?还替他说话?”李泌从容回答道:“这些事我哪里能不知道呢!但是陛下想到没有,太上皇在帝位将近五十年,一直太平安乐,不料一朝祸起,天下大乱,只好远避巴蜀。南方气候恶劣,太上皇年纪已经很大了,如果听到陛下有这样的诏命,必将以为陛下是为了报韦妃之仇。老人家心里肯定很惭愧,万一因此再生病,天下人就会认为这是陛下心胸狭隘,容不得君父。”还没等李泌说完,肃宗就泪流满面的走下台阶,仰天礼拜说:“我没想到这一点,是上天让您来告诫我的!”然后抱着李泌的脖子哭个不停。李泌总是能够找到对肃宗的制胜法宝,即足以打动肃宗的理由,所以往往他说的话都能起到作用。不过,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是不是有点危险呢?肃宗对李泌很好,最后也没怎么起疑心,但李泌自己不能不有所考虑。这是后话了,后话当然后面说。只是肃宗抱着李泌的脖子哭个不停,实在有点那个,感动可以理解,可也没必要这么个哭法,好像是史家为了美化肃宗有多仁孝,所以才会让他如此举动,只是这样一来,倒有点搞笑的气氛,真是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