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敏道:“对!我们总得明明心!可有一样,这封信只许拿我们当朋友的人看。脏心烂肺的狗男女趁早别过来;只要过来,我拿刀子戳个兔羔子的。”
阮佩韦实在气不过,猛然回身,被众人拦住,急得他伸脖子瞪眼叫道:“姓于的少说闲话,少放刁!姓赵的,你别装不懂什么!俞镖头听你们这套,我阮佩韦就不信这个,我倒要看看你们两块料是什么变的。姓于的,你凭几句花言巧语,想把大家拒住,不肯看你的信么!大家不看,我看!俞镖头不看,我看!我挨这一刀,我得挨个值得。就这么模模糊糊完了,从我这里说,就不行。你想拿唾沫把这层皮沾下去,你算想歪心了。来来来,我说老时、老李,咱们三个人一定要看看……我只怕你小子亏心,不敢让太爷们看!”
时光庭一听这话,大声应了一声,就要往屋里挤。李尚桐却察言观色,颇有些疑虑;只挨过来,拿眼盯住了于、赵,要看他是否情愿。不料赵忠敏一见阮、时二人探身要看,突然瞪着眼把信拾起来。李尚桐迷惑了,在场众人也人人迷惑;到底不知道这封信是写给何人的,也不知道信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他们双方又争吵起来。俞剑平横身挡门,把双方隔开,一叠声向众人说:“众位怎么一定要看朋友的私信?你们明是为我,可是比骂我还难过呀!”
赵忠敏一味倔qiáng,不知起落,于锦却有发有收。心知此信不令众人一看,必不得下台;若教众人看,又未免丢人。心思一转,忙从赵忠敏手中,把信要过来,正在向众人叫板眼。
此时苏建明忽然迈步上前,替俞剑平向众人一揖道:“众位哥们,这可不是这么个闹法了。于、赵二位这一来,很够朋友了,你们不要再讧了,这封信咱们不看行不行?咱们jiāo朋友,不就是凭着个心么?我说赵贤弟、于贤弟,你二位如要瞧得起我苏建明,我倒要向二位讨脸。我可不是要看信。我请二位把信念念,教大家听一听,就算解过这场误会去了。”
苏建明的话,就是给于、赵开路。赵忠敏还不明白!立刻冷笑连声道:“好好好!”面对众人道:“这封信我们就jiāo给苏老前辈,我们只教他老人家看。”把信立刻递给苏建明。
苏建明把两团碎信举着,在灯前一晃,对众人说道:“这封信我敢保,决无对不住朋友的地方。若有对不住人的地方,于、赵二位不会烧了么?不过,我特为给于、赵二位转面子,明明心,我还得念给大家听听。”说罢,凝老目,开声朗读,却又说道:“这简直是多此一举。”
这两页信被撕成四半,团成乱球,没法子持读。夜游神苏建明把它展开,铺在桌子上,凑对着。众目睽睽,都挤过来。俞剑平、胡孟刚本是当事人,反倒被挤在一隅,马氏双雄立在众人背后,忙发话道:“众位闪一闪,在外间屋不也听得见么?”
众人都不肯往后退,只蠕动了动,一个个把脖项伸得长长的,眼珠子齐盯着苏建明的嘴。不想苏建明俯着头,对着灯,只顾寻绎信中的词句,口中啧啧有声,直看下去一整页,还没有念出声来。一个镖客催促道:“苏老师,大家都等着你老念呢!你老别自己个明白呀!”
苏建明哈哈大笑,道:“用不着念,这信不是给飞豹子的。哦,原来飞豹子姓袁,并不是绿林……于、赵二位实在是好朋友,咱们可真是错疑心人家了。”(叶批:泥中刺。)
众人一齐耸耳,待听下文;苏建明赞而不述,信的内容还是没说出来。胡孟刚实在急了,口中说道:“不成,我得看看,我别憋死!”把人群一分,钻过来道:“我来念吧。”低头一凑,嘿嘿,也一直地看下去,不言语了。
还是夜游神苏建明抬起头来,对众人道:“我这就念,众位留神听。于贤弟、赵贤弟,二位真够朋友,众位请放宽心吧。”这才朗读道:“正凯师兄大人万福金安:自别之后,想念实深,伏维道履清吉,式如私颂……”
这是极俗的几句客套,于锦的文理并不甚佳。但是,众人听了,立刻泛起一阵呶呶之声,都相顾道:“原来是给他师兄的,不是给飞豹子的……可是他藏着不教人看,为什么呢?”
苏建明又念道:“敬启者,小弟二人自奉师兄之命,前来助访镖银,深承俞剑平不加嫌弃,十分推信。弟等亦顾虑武林义气,事事靠前,不肯落后,以符彼此jiāo情。此一月来,武林朋友到场相助者,络绎不绝;有镖行马氏双雄、金弓聂秉常等,还有拳师苏建明、欧联奎,亦有绿林没影儿魏廉,更有江湖侠客松江三杰、霹雳手童冠英、智囊姜羽冲诸公,人才济济,不限一途。奈劫镖者实是高手,分批奔访,迄未勘出下落。历时一月,始探得劫镖大盗绰号飞豹子,在苦水铺出没,乃辽东口音。弟等骤闻此讯,不觉心疑,犹恐传信不足为据,经弟加意探询,寻镖人等皆谓劫镖者为辽东武林,但不知其出身。又谓为首之人豹头环眼,年约六旬,能用铁烟袋杆打人xué道,善打铁菩提。由此观之,此人定是寒边围之快马袁承烈袁场主矣。所可怪者,袁场主本非绿林,家资豪富,何故入关劫镖,做此犯法之事?此实令人百思不解;而察其年貌、武功,处处相符,则又断无可疑。弟本奉命助俞访镖,今劫镖之人倘为袁承烈场主,则双方皆为朋友。在此助俞不可,帮袁更属不可……”
苏建明念到“袁承烈”三个字,不觉把声音提高。内间屋、外间屋顿时骚动,互相传告这“飞豹子原来叫袁承烈,是辽东人。怎么辽东绿林,没听有这么一个人呢?”
马氏双雄也凑过来,询问俞剑平:“俞大哥,你可知道,跟你结过梁子的,有这么一个叫袁承烈的人么?”
俞剑平面现沉默,搔头不答;其实这信中的词句,他一字也没忽略,都留神听见了。但他外面不露形迹,反而凑到于锦身畔,握着于锦的手说道:“于贤弟,你原来是两面受挤!贤弟,我很信得过你,你对得起我俞剑平!”
于锦傲然一笑,道:“俞老镖头,我可不敢自夸,你再听苏老前辈往下念。喂,苏老前辈,请你接着往下念……小子们瞎了眼,拿爷们当了什么人了。不用我自己辩白,有信作凭证!”
这一句话,阮佩韦三个人又炸了。阮佩韦正被童冠英扯手拍肩,拦在外间;此时一听信的上款,和李尚桐、时光庭二人,不由相顾愕然,起初断定此信必是给飞豹子暗通消息的,哪知人家乃是给师兄钱正凯的!跟着直听到劫镖人是“寒边围快马袁承烈”这一句话,三人更加愕然。
于锦一发话,阮佩韦有点张口结舌;李尚桐却是能言善辩,立刻反唇相讥道:“小子,少要扯臊!你小子本是帮着俞老镖头寻镖来的,若得着飞豹子的实底,就该当众一说,你瞒在肚子里,究竟揣着什么鬼胎?你小子脱不了jian细的皮子,我们没有诬赖你!”(叶批:知情不报,固难脱嫌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