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出乎于、赵二人意料之外,也出乎阮、时、李众人意料之外。阮佩韦、时光庭、李尚桐全都瞪着眼看着俞剑平;阮佩韦连俞剑平的话全不答了。俞剑平一拍他的肩,他往旁一退;忽然面泛红云,眸含怒火道:“咳,我姓阮的栽了!”扭头就往外走。
俞剑平忙伸手拉住阮佩韦的胳膊,连声叫道:“贤弟,贤弟!”紧握着阮佩韦的手,连连摇动,又长叹了一声道:“贤弟,没法子,我实在对不过你。”又向众人道:“众位请回去歇息吧!”张目一寻,看见胡孟刚恶狠狠瞪着于、赵,又看见老拳师苏建明绰须微笑,和马氏双雄互相顾盼,似有会心。俞剑平忙叫道:“苏老前辈,马二弟,马三弟,你请费心,陪着于贤弟、赵贤弟,回屋歇歇吧。这一场误会都是俞某不才,未能先时开解,才招惹起来的;平白教于、赵二位和阮贤弟犯起心思来,我心上实在下不去。我要请阮贤弟到隔壁,我给他裹一裹伤。还有胡二弟、童二爷,你也跟我来。”说罢,向众人一挥手。
他又回顾于、赵,低声说道:“咱们今晚上,就算揭过去了,二位快歇着吧。赶明天,我俞某还得请二位格外帮忙,我还有话说。”又复一揖,瞥着众人,一齐往外间屋走去。
赵忠敏看了看俞剑平,又瞪眼看着于锦,不知该怎么办好了。那于锦一脸怒气渐渐消释,接了这两页残信,看了看,信手一团,要往怀中揣起。但见众人面色犹有不平,便倏地眉头皱起,径将那残信换jiāo右手,往怀中一揣,霍然站了起来,向俞剑平招呼道:“俞老镖头慢走!”
俞剑平止步回头,蔼然答道:“贤弟,凡事全看我吧。”于锦大声道:“你老先别走。你老这么一来把信jiāo还我们,实给我们留下偌大的面子;总是瞧得起我们,我们弟兄领情了。……现在,咱们就明天再见。……”说至此,目视众人,又冷笑道:“这封信我可就揣起来了。可是别人有看不下去的,请只管出头。事情挤到这里,我们弟兄虽只两个人,也还没把自己看小了,刀搁在脖子上,我弟兄情愿接着!哪位有心思,不满意,哪位只管说!”说完了,叉腰一站,目光闪闪,吐露凶光。
赵忠敏也跟着并肩一站,顺着话碴叫道:“你们谁不愿意,只管上来,我哥俩今天卖了!”
这话一放,外间屋起一阵骚动,阮佩韦脸上一变化,脚步停住,顿时一拧身,首先冷笑道:“我姓阮的,就看不下去!我就不愿意!”童冠英恰在门旁,连忙说道:“算了,算了!”赶紧把阮佩韦推到外面,连时光庭、李尚桐,也推了出去。
老英雄苏建明急从里间走到于、赵身旁,轻轻一拍肩膀,说道:“二位老弟,回屋里歇息吧。你要明白,胳膊折在袖子里,打了牙肚里咽。咱们全是为好朋友来的,真要闹出吵子,岂不教外场笑话?况且咱们是冲着谁来的,咱们没给好朋友帮忙,另给添腻。来吧,天还没亮,二位先睡一觉再讲。别教俞镖头为难了。他够受的了!”
于锦抗颜不答,目注外间屋;见众人聚而不散,仍然呶呶纷议,俱各面现不平。
忽有人喊了一声道:“不行!这个信总得当众看看!这么完了,算怎么一回事呢?”
只听俞剑平连声劝阻,竟劝阻不住。于锦不由得怒气又起,面对苏建明,大声说道:“苏老前辈,这不能算完!我弟兄很明白,我弟兄平白教人折了这一下,就这么了结,我们也真成了无耻的匹夫了!我说俞镖头、胡镖头二位别走,我们还有话。”
胡孟刚回身站住,沉着脸说道:“二位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
于锦看着胡孟刚的脸神,连声狂笑道:“我弟兄有话,当然要说出来。”
于锦说着,把身上那一团残信,与俞剑平还他的另一团残信都掏出来,前进一步,来到八仙桌旁,油灯之下;向众人厉声发话道:“众位朋友!我弟兄和众位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有jiāo情的,有没有jiāo情的,可总是武林一脉。我弟兄这回前来帮忙寻镖,完全冲着俞老镖头和我们钱师兄的jiāo情。我弟兄不错是来帮忙,可没有犯法。我们弟兄不拘写信给谁,那是我们的自便;谁也管不着,谁也查考不着。想不到我弟兄由打前两天起,不知哪一点做得不地道了,竟有那瞎眼的奴才,把我们当了jian细,冷言冷语,也不知听多少。教我弟兄答对也不好,装傻装聋也不行。我们弟兄没法子,方才写了这一信。这一封信是我弟兄要寄给一个人的;信里说的什么话,咱也犯不上告诉jiāo情浅的人。哪知道由这封信起,又教鼠辈们动起疑来!我就不明白,我弟兄哪一点像下三滥!阮佩韦、李尚桐、时光庭这三个小子,公然窥窗偷听我弟兄的私话,公然动手搜抢起我弟兄的私信来了;我于锦和师弟赵忠敏虽然无能,可不能随便教人家作贱。有人硬要拿刀子,抢看我们私信,我就把性命给他,我也不嫌不值!现在这封信落在俞老镖头手里,多承他看得起我们,当场jiāo还给我们了。这是他老人家讲jiāo情、有眼力的地方,不怪人家名震江湖。按说我弟兄随便教人家这么诬蔑,这绝不能算完。可是我们看在俞老镖头面上,我弟兄就这么咽了……”
于锦一口气说到这里,外面嗤嗤有声;他也不暇答理,把两团信jiāo在手里,说道:“……这封信不是有人不放心,要抢看么?好,我就拿出来,请大家看看。可就是一样,不许脏心烂肺的小子们看!”“啪”的一声,把手中的两团残信都丢在桌上,吆喝道:“你们来看吧!谁要看,谁就过来。”气哼哼地往桌旁椅子上一坐,一张白脸气成死灰色。
他那师弟赵忠敏专看于锦行事,也就气哼哼地跟着坐在一旁,口中也骂道:“你们来看吧!这信上有的是好话头哩!快看,看晚了,可是摸不着了。”
当下,铁牌手胡孟刚见信团摆在桌上,不觉得就要伸手,其他别人也要踅了过来。十二金钱俞剑平到底善观风色,急急赶上前来,横身一遮道:“于贤弟,你这可是多此一举!贤弟,你怎么还是信不及我俞剑平?你们双方都是朋友,都是为我卖命来的。我刚才什么都说了,你还教我说什么?贤弟快把信收起,只要二位能担待姓俞的,从此我们就别再提这回事了。一错百错,全是俞某的错,诸位不是都冲我来的么?”
于锦道:“老镖头,请你不要误会我们的意思。我知道俞老镖头拿朋友当朋友,不论自己受着多大委屈,也不肯教朋友为难。不过我这次为势所迫,不得不请大家看看这封信;也可以当面分证分证,到底谁是朋友,谁不是朋友。俞老镖头,我于锦就是这种贱骨头的毛病,他越拿我不当人,我偏叫他称不了心;想动我的信,我就敢拿刀扎他。杀人的偿命,我宁可死在刀头上,也不受这种欺负;除非把我们哥两个乱刃分尸,命没有啦,信自然由着小子们看了。俞老镖头行为光明磊落,待人热肠;就是块铁,也把它握热了。老镖头既拿我们当人,也不管我们弟兄做了什么对不过人的事,你信也不看,事也不究,更教我们心上过不去。你老越这样,我弟兄更得请大家当面把信看了,我们也好明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