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无不咋舌,武进老拳师三江夜游神苏建明喟然叹道:“那就莫怪了!你当日入门在后,武功逊色,令师把你提拔上去,压过他一头,即此一端,已树深怨。何况你们师徒又成了翁婿,他更以为师门授受不公了。”
俞剑平默然不答,马氏双雄忙道:“苏老前辈,你老这可猜错了。我们俞大哥乃是先接掌门户,后来才入赘师门的。”
胡孟刚道:“对的,俞大哥实在是传宗在前,联姻在后。”
霹雳手童冠英笑道:“反正是一样,东chuáng娇婿变成掌门高足,掌门高足变成东chuáng娇婿,颠颠倒倒,互为因果。想见俞贤弟那时在令师门下,丰采翩翩,深得宠爱,然后才赢得师妹下嫁,可羡艳福不浅!那飞豹子定是个没度量、有气性的人,看着眼热,一准肚里憋气的。于是乎三十年前俞公子师门招亲,三十年后俞镖头拔旗丢银。这也是因果啊!你就别怨令师吧。”呵呵地笑起来了。
俞剑平笑道:“我们童二哥这两天啃定了我,要和我开玩笑,真是老少年兴味不浅!无如我结记着这二十万盐镖,实在提不起高兴来啊!”
青松道人看出俞剑平闷闷不乐,遂说道:“我看飞豹子也算不了什么昂藏人物。常言说:‘疏不间亲’,人家丁、俞既是翁婿,他在丁门不过是师徒,如此怀妒,也太无味了。”
童冠英仍笑道:“有味!冲这怀妒二字,就很有味。”
九头狮子殷怀亮道:“怀妒也罢,衔恨也罢,可是这飞豹子既然心怀不平,怎么整整三十年,直到今天,才突然出头?这也太久了,他早做什么去了?”
青松道人道:“这个,也许此公早先武功没有练好,自觉不是十二金钱的敌手,造次未敢露面。我说无明师兄,你看可是这样的么?”
无明和尚素来贪睡,打了一个呵欠道:“恐怕这位飞豹子怀着乘虚而至的意思吧!他料定施主忽然退隐,把镖局收市,必是老迈不堪,这才拦路欺人。”
汉阳郝颖先点头道:“这也许是有的。但是他若这么料事,可就错了;我们俞仁兄年虽望六,勇健犹似当年。只怕这飞豹子昔在师门,武功逊色,被俞仁兄压过一头;今当三十年后,俞仁兄仍未必容他张牙舞爪吧。”
无明和尚道:“究竟这飞豹子有多大年岁了?”俞剑平道:“袁师兄大概比我大三岁,今年他也五十七岁了。”
郝颖先道:“到底这事情有点奇怪,怎么隔过三十年,他早不来找场?怎么隔过三十年他还不忘找场?”
白彦伦道:“而且他找场,偏偏择了这么一个时候,偏在俞大哥歇马半年之后,偏劫官镖,这又是什么讲究?”
智囊姜羽冲道:“这倒不难猜测,我看他这是毒!他一定看准了这二十万盐镖,数目太大,料想俞老哥就是要赔,也赔垫不起;他才猝然下这毒手,无非是做案贻祸不留余地罢了,可就教胡二爷吃了挂误了。至于他早年为什么不来,这也可以推测得出。据我们现在得到的各方消息,已知飞豹子是从辽东来的;他本在边外开着牧场,他就是辽东有名的寒边围快马袁。他并非绿林,也不是马贼。”
说到这里,座间突有一人问道:“寒边围不是快马韩么?怎么又出来一个快马袁,怎么快马袁又是劫镖的飞豹子呢?”这问话的是蛇焰箭岳俊超。俞剑平转顾马氏双雄道:“马二弟、马三弟,你可知道这快马袁、快马韩是怎么一回事么?”
二马摇头道:“我们也只听说过辽东长白山寒边围有个快马韩叫做韩天池,这是几十年前的老辈英雄了。他是个流犯,遇赦免罪,不知怎的,发了一笔大财,在寒边围一带,大gān起来;招纳流亡,开荒牧马,掘金寻参,在当地称雄一时。他在他的牧场边界,遍植柳条,做为地界。人们一入柳条边,就得受他的约束,遵他的王法;以此许多亡命之徒在关内惹了祸,都逃到他那里去,做逋逃薮。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他这人肚里很有条道;气量很大,胆子很豪,颁的规约很严。人人都怕他、听他。官厅就不敢到他的地界里拿人,可是他的人也不许出界做案。他是有犯必诛,一秉大公;故此人虽怕他,不能不服他,他居然成了一方豪杰了。”(叶批:可列入“扫黑”专案!)
霹雳手童冠英道:“这人分明是个土豪。”二马道:“说是土豪也可以,说是土王也可以。他本以贩马起家,马上功夫很好,故此人们送他一个外号,叫做快马韩,又叫韩边外,倒没听说有这么一个快马袁。”
老拳师苏建明笑道:“你说的全是三四十年前的旧话了。快马韩若活着,足有一百多岁了。咱们说的是现在。”二马道:“现在么,我们虽到过辽东,可没听说有这么个快马袁。”
智囊姜羽冲眼盯着青年壮士于锦、赵忠敏,看二人的神情,分明知道,可是智囊当着人不敢问,于是转脸向俞剑平示意。俞剑平也不肯问,因为以前曾误疑过于、赵。又明知于、赵与飞豹子相识,当然不能率然出口了。
于锦、赵忠敏因众人以前曾疑他给飞豹子做jian细,后将一封私信当众打开,众人疑心顿释;可是于、赵心中生气,立即告辞要走。经俞剑平再三慰解,一场误会纵得隔过去,于、赵从此恍如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了。胡孟刚瞪着大眼,看定于锦,也有心要问问;于锦把脸色一沉,露出不屑来。胡孟刚也噤住了,可是非常bào躁,不住地骂街,骂飞豹子不是东西。众人拦他道:“劫镖的是俞镖头的师兄啊!”
松江三杰说道:“众位也不必猜议了。反正俞夫人一到,飞豹子的行藏必无遁形。现在我们应该怎样呢?是等俞夫人,还是照旧准时践约?要是践约,我们该打点走了。”
俞剑平迟疑道:“我打算还是准时践约。不过,既知飞豹子就是我们袁师兄,不能不多加小心罢了。这一来,向他讨镖,还得另想措词的了。”说时目光一瞬,看了看胡孟刚道:“我要请问袁师兄,我们师门不和,你可以单找我说话,不要连累了朋友。”俞剑平言下面露怅惘,微有难色;他实在愿候妻子到后再去践约,借此可以知道袁师兄身边都有些什么样的人物。袁师兄本是一个富家子弟,今于三十年后,忽然做大盗,劫官帑,犯着很重的案,保不定他已步趋下流,受宵小蛊惑,真个投身绿林了。若能获知袁师兄三十年来的景况,便可推断他的劫镖本意,也就可以相机应付了。
俞剑平眼看着胡孟刚、智囊姜羽冲;姜羽冲就眼看着俞剑平,说道:“俞大哥,我们不必犹豫了,我们就这么办。此刻还是径奔北三河,一面准备践约,一面等候嫂夫人。等到了更好;等不到,我们就届时相机支吾,这是最周全的办法。武胜文指定的那个会见场地,我们必须先期看明。与其派人去,不如俞大哥亲自去一趟。”大家都以为然。
郝颖先道:“索性我们全去吧。我们在这里,瞎猜了一会子,未免是议论多,成功少。”这些武师们嘻笑道:“郝师傅又掉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