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传观此信,齐劝丁云秀写一封客气信,给马宅送去。详述来意,敦请他重念同门之雅,出头说和。同时定规下明日登程。丁云秀便请huáng烈文代笔,huáng烈文依言写完,念给大家听,跟着伸臂一笑。
胡振业道:“huáng大哥,你怎么总笑呢?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把戏么?”huáng烈文道:“那倒不是。也许是我多疑,我琢磨这封信,总觉其中有诈,我猜马六爷并没出门。”
众人问道:“他有什么诈?”huáng烈文道:“也许他料到我们必来搜他,他便将计就计,故留此信,教我们睹信断望,催我们速离此地。”胡振业道:“有理!”把眼光又落到信上,搔头问道:“到底你们探宅,还看出别的破绽来没有?”石璞道:“我们窥望时,他们后宅门忽然拔闩脱锁,他们说是有贼,一家子全都追出去了。这一点似乎可疑。”
大家又乱猜起来,有的又要不走,打算重探;胡振业犯了脾气,要跟马振伦死耗,看他躲到几时。俞夫人是个女中豪杰,素执谦和,可是内蕴烈性,丁云秀微微一笑,对石璞道:“你五叔发脾气,你也发脾气?五弟,九弟,huáng先生,我看此事不必qiáng求。马六弟跟我们夫妇纵然同学,人家既不愿意帮忙,我们何必qiáng人所难?我们明天还是赶紧上宝应县去吧。”
胡振业道:“去倒好去,马老六胆敢在掌门师兄面前摆闭门羹,我不能跟他算完!huáng大哥,有什么高招没有?请你尽管拿出来。肖老九,你别一言不发。你把你那官势掏出来,施展施展;就说他是飞豹子的同伙,给他暗当窝主。”
肖国英只是笑。huáng烈文道:“胡五哥别生气,你也得原谅他。二十万大劫案,谁听见也吓一跳。马六爷又不知我们的来意,又不知来的都是谁,更怕得罪了那一头;退一步想,他自然要躲一躲,先听听风声。便是,看人须往长处看,别看一时。这件事若讲善罢,还得由五爷、九爷和马六爷,你们哥几个一同出头私了。马六爷若准知道我们这样的打算,他乐得的给两家说和,谁放着面子事不做呢?”
胡振业笑道:“huáng大哥真会说!这事谁都知道私了好,无奈马老六这东西怕事装松,藏起来不露面,这又该怎么办呢?”丁云秀道:“huáng先生体贴人情入微,您既说到这里,想必另有高见,就请您费心指教吧。”
huáng烈文笑道:“我也没有别的好主意。胡五爷大概忘了,我在此地还有两个熟人,内中一个还是亲戚。我们不妨托他们二位,就近替咱们暗地访察马六爷的行止。我们明天走我们的。除这封信由俞镖头贤伉俪出名,另外再留下一封信,由五爷、九爷出名,措词说得危急厉害一点,仿佛劫镖一案,袁、俞之争,马六爷再不出头,那就越闹祸害越大,越没法收拾。不但俞镖头倾家rǔ名,要一败涂地,就是飞豹子,也要大祸临身,罪无可逃。如今双方势成骑虎,欲罢不能;正盼着有人出头和解,好借此下台。如此一说,马六爷看着现成的人情,也许肯出头一做。”
huáng烈文默体世情,说出此策,只是留为后图。大家都说有理,立刻这样办了。第二天huáng烈文拿着信去托人;丁云秀坐轿往马宅辞行,依计再向马氏母子恳切谈了一遍,然后告别回店。立即由店房动身,离开骆马湖草桥镇,直赴淮安府。到了淮安,向镖店同行打听;俞、胡已由此处,往南踏访下去,现时大概已到宝应。俞夫人遂由淮安赴宝应,由宝应又赶到高良涧北三河地方,夫妻俩才得相会。……
当下,俞夫人和胡、肖二友,把前情对俞剑平和在场群雄一一细说。俞剑平一听,飞豹子业与师弟马振伦先期会面,马振伦竟避不出头,对自己这个掌门师兄,摆出袖手旁观的样子来,在师门谊气上,实在说不过去。俞镖头口虽不说,心中着实不悦。
倒是胡、肖二友十分热诚,见俞剑平剑眉微蹙,似透愁容。
胡振业首先说道:“三哥,你不必过于惧敌!你别听那么说,什么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袁老二那点玩艺谁不知道!说真格的,他比三哥差远啦。要不,咱们老师怎会不要他呢。赶明天咱们跟他见面,三哥你装好人,跟他客客气气的,由我和肖九弟来抵面问他。咱们先跟他讲面子,叙jiāo情,以礼讨镖。他若识趣,顺坡而下,就此善罢甘休。当真他犯浑蛋,恃qiáng抗法,不顾jiāo情;三哥你放心,咱们也用不着借仗官势,咱们只把咱们太极门的门规拿出来。他侮rǔ掌门师兄,就是侮rǔ太极门师法;我和肖九爷定要跟他讲个真章。”
这是胡振业的主张,他却忘了一节,飞豹子早已改换门户,早不是太极门中人物了。但是,明朝与豹相会,脱不开讲江湖的谊气,论武林的门规,就明知情恳无用,也须姑备一说。智囊姜羽冲、霹雳手童冠英等,也都道:“软硬不妨全试试。”
☆、第44章 贤伉俪践约会群雄,师兄弟qiáng叙师门情
明天就是双方会见之期。俞夫人趁空打听飞豹子近日的动静。俞剑平知她悬念,也把近情略说了一遍。智囊忙道:“时候不早,刻不容缓了,我们赶紧商量,好生歇一歇,明天免不了要大动唇舌。”胡孟刚道:“还得大动身手哩!”智囊道:“正是这个意思,我们快定规吧。”
这日的天气格外闷热,就在院中布下桌椅,大家全到院中落座。俞氏夫妻与两个师弟,和智囊姜羽冲几个主谋的人,连同当事人胡孟刚聚坐在一处;大家都小声说话。因即商定,有出头的,有帮话的,有劝和的,有争理的,有备战的,有巡风的;有的专对付子母神梭武胜文,有的专对付飞豹子。
议到归结,还是“看事做事”。看飞豹子怎么说,就怎么对付。在座群雄多有主张以武力较技赌镖的,因为事已至此,空口必不能讨回镖来。跛子胡振业就不信这话:“我不信二十几年没见面,袁老二竟会比别人多长出两个脑袋、四支犄角来;他还真要造反不成!”
大家未免各献各策;俞剑平和俞夫人到底把椅子挨着椅子,夫妻俩并坐在一起,低声地讲究。霹雳手童冠英看着要笑,向苏建明呶嘴低声道:“你看,两口子一月没见面,就说体己话;偌大年纪,一点也忍不住,比小俩口儿还粘缠哩!”
苏建明推他一把道:“商量正事吧!人家夫妻乃是同学兄妹,现在劫镖的又是他们从前的二师兄,人家自然有些机密情形,不愿明白出口。你看,人家胡五爷、肖九爷,不是也凑过去了?童老兄,我劝你暂免开玩笑吧。”
果然听俞夫人叫了一声五弟、九弟,把胡、肖二人都叫过去了。同门四人反复议论飞豹子的脾性,该如何对付,才能把事了结,彼此面子不伤。
俞剑平叹了口气,听俞夫人道:“这实在怨我们老爷子当年种下的错,现在临到你我头上了。没别的,九弟你可多劝着五弟一点,教他别跟袁师兄翻脸才好。五弟,这不是你三哥怕事惧敌;这没有办法。谁教当年把他折rǔ得太甚了呢。”胡振业哼了一声道:“是,我是帮拳帮话来的。教我说,我就说,不教我说,我不说;决不能由我再生出枝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