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夫说完这件事,九股烟不禁骇然。紫旋风却高兴起来,笑道:“好啊!你们五个人放心吧。他们故意吓唬你们这一下,他们就翻回去了。”周季龙道:“这话对极了。你想你们五十个人,贼人若是人人都缀着,那得派出多少人来?别害怕,快讲吧!他们这是故意留一手,镇吓你们的。”
五骡夫半信半疑,万分无奈,这才说道:“你老要问快问。我们说也只可说,不过我们不知道的也编不出来,你老别见怪。只求你老替我们瞒着点,对外人千万别说是我们走漏的呀!”四镖师齐应道:“那是自然,我们何苦害你们哩。”闵成梁随即放出和缓的声调来,慢慢盘问道:“你们听我问,你们知道什么说什么,可不许替贼扯谎。我先问你们,贼人囚禁你们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劈头这一问,五个骡夫就互相眙愕起来。那年老骡夫道:“地点真是不晓得,我听贼人们话里话外念道,大概是宝应湖。”年轻的骡夫道:“囚我们的地方,好像是在大纵湖什么地方。”那额生紫包的骡夫却说:“我是被囚在洪泽湖。”至于小地名,五个人全说不知道。(叶批:嗬,还是狡兔三窟。)
九股烟道:“你们说的是真话么?”紫旋风冷笑道:“不管他,咱们再往下问。”他和没影儿魏廉、铁矛周季龙,绕着弯子,反复盘问;又把五个骡夫分到两处,隔开了盘问。问了半晌,五个人只说出被释出的那座密林,地名叫枯树坡,地方在高良涧的西南五十里以外。至于五个人三处囚所的准确地点,却到底问不出来;只晓得有一座囚所是地窖子,又似菜园子菜窖。有一所囚所地势甚高,似乎养着许多狗。往往入夜听见群犬乱吠;此外也就任什么也说不上来了。
再问贼党,据五个骡夫参差的述说,人数足有百十多个,和乔茂所猜的倒相符。问及贼首,据说有一个瘦削人材的少年贼人,像是头目。这个人jīng神满脸,眼光she人;看人时,一种令人不敢bīshe的威棱。此人短装佩剑,白面黑衫。
还有两个被人称为大熊、二熊的,也不晓得是姓名,还是外号。还有一个黑面大汉,气度威猛,可是性情和蔼,并不nüè待被掳的肉票。
另有一个huáng焦焦面孔的人,这东西却异常粗bào。生得两道重眉,一个鹰鼻子,旱烟袋不离嘴;他不但模样凶,手底下更歹毒,裹腿上总插着两把叉子,犯上野性,动不动的就要扎人。那年轻的骡夫大腿上就被他刺了一下,至今伤口没好。
另外还有一些人,也像是贼头;听口音,看相貌,倒很有些像是辽东人。但内中也有的人说话是江北口音。至于那个豹头虎目的六旬老人,在贼党中颐指气使,很像是大当家的;可是只在劫镖时当场看见过他,以后见不着了……
四个镖师把骡夫问了好久,可是盗窟确址,贼党实数,依然不得其详。紫旋风闵成梁、铁矛周季龙,又续问了一些话,把乔茂、魏廉叫到一边,低声商计:“没的可问了,这五个骡夫该怎么办?”
依着魏廉,还要把五个人押回宝应县,请俞、胡二老镖头细问;再不然,把五个人jiāo到官面上,经官严讯一下,多少还可以挤出一点真情来。闵成梁、乔茂都不以为然,对周季龙说:“这五个人讲的话,并没有隐瞒什么。他们实在是不晓得贼人的底细罢了。贼人若是高手,断不会把老巢泄给肉票知道。依我说,放他们去吧,留下也没用。”
四个人商量好了,却又故意对骡夫恐吓道:“你们的话还有不实不尽之处。现在海州缉镖的官人正在宝应县城;你们是逃出来的肉票,官面上正要取你们的口供,要你们做眼线。你们随我们到宝应走一趟吧。”
骡夫一听大吃一惊,连说:“使不得!那一来我们可毁了。贼人一定要我们的命,我们家里的老小也活不成了!怎么你们四位盘问了一个够,临了还是不饶?”五个骡夫又怕又恼,怪叫起来,没口的哀告。四镖师笑了笑道:“便宜你们,去吧!”
五个骡夫拔腿就走。铁矛周季龙道:“等一等!”却从身上取出五两银子,分赠给五人,善言安慰了几句,嘱咐五人回转海州,务必到双义镖店去一趟,找铁枪赵化龙镖头,报一个信。五骡夫没口的答应了,长叹一声,这才告辞上路。却又央求四镖师,千万不要泄露了他们的话,恐被贼人知道,不肯轻饶。紫旋风等人笑着答应了。
容得五人去远,四镖师立刻商量起来;都以为骡夫所说的三处囚所! !大纵湖、宝应湖、洪泽湖三个地名,全都不可靠,定是贼人愚弄骡夫。倒是骡夫被放之地,那个枯树坡比较的可信,猜想定距贼巢不远。
这番巧遇骡夫,盘问了好半晌,九股烟乔茂以为枉费唇舌,一无所得;紫旋风却道:“获得的消息不少,我们已从骡夫口中探出贼巢定有地窖,并且贼人还养着许多狗。从许多狗猜测,贼人的垛子窑大概混在人家丛中,必然不是孤零零的山寨。”
四个人揣议了一回,决定顺着路线,还是先奔苦水铺,再访枯树坡。遂一同出离竹林,来到河边。不想河边停泊的那条小船,久候客人不来,又已得了船钱,竟悄没声开走了。四个人只好顺着河沿,往西南步行下去。一路上仍然注意两岸,寻视高岗古堡,和菜园地窖之类,在道上并未寻着。四个人便进了苦水铺,投店进食;店号叫做集贤客栈,却是一家小店,字号倒很响亮。
乔茂等人心想苦水铺必很热闹,哪知进镇一看,不过是较大的渔村。街道并不多,人家倒不少,却也算是水陆的小码头,居然有三四家店房,六七家大小饭馆。照顾的客人,多是鱼贩水手们,并且居然有串店卖唱的花姑娘。
紫旋风等忙着吃了饭,趁天气还不晚,立刻出去勘访。假作找人,先把各店房都走到了。又打听临河的高岗古堡,又打听丛林泥塘,四个人作一路摸索下去。九股烟乔茂和没影儿魏廉前面走,紫旋风和铁矛周季龙搭伴在后跟着,因料到迫近贼巢,乔茂不愿意把四个人分成两拨,怕人单势孤,再遭人暗算。
一路行来,直走出十几里路,竟发现两处大泥潭相连,中间有一狭土岗,人可以勉qiáng通过。泥塘东面又有一道荒岗,乱草丛生,有几棵高杨,偏西又恰有一片小树林。这地方和乔茂逃出囚所,被狗追逐的那个地方,倒有几分相似。
九股烟乔茂立刻站住,就从这泥潭起,打圈徘徊起来;越端详,越觉有点相像。这地方非常空旷,荒草碱地,不类江南膏腴之区,倒似塞外不毛之地。乔茂搔首遮眼的把四周看了又看,觉着有两件怪事。这泥塘很像,可是当初记得是一座大泥潭,这里却是两处泥潭;当初泥潭很浅,这泥潭却深,潭心还漾着两汪深绿的死水。
还有一样古怪,记得那一夜是由南往北跑,跑到泥潭,险些陷在泥潭里去。可是如今这泥潭的南面近处,并没有古堡;北面远在七八里之外,倒有两三片村舍。却又方向不对,地势也高低不同。
九股烟乔茂立在这似是而非的地方上,倒怔住了。紫旋风闵成梁和铁矛周季龙紧跟过来,看了看四面的景象,动问道:“怎么样?是这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