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我吧,先生。
我在这儿失去时间,我在他的被单下、他的手下消失。我喜欢不知年月的感觉。我一板一眼的时间表已随风消散。最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在某天下午去看访我的药师。赖爷在我开口说话前从我脸上看见真相。
"你在巴厘岛找到男友了。"他说。
"是的,赖爷。"
"很好,小心别怀孕。"
"我会的。"
"他人很好?"
"你告诉我吧,赖爷,"我说,"你看过他的手相。你保证过他是好男人。大概说了七次。"
第35节:印尼故事(34)
"真的?哪时候?"
"六月的时候。我带他过来。他是巴西人,年纪比我大。你跟我说你喜欢他。"
"我从没说过,"他坚称,而我不管说什么他都不相信。赖爷时而忘事,就像你若介于六十五至一百一十二岁之间的话也会忘事。大半时间,他是敏锐的人,但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gān扰到他,把他从另一层意识、另一个宇宙里拉出来。(他在几星期前,完全不明所以地对我说:"小莉,你是我的好朋友,忠心的朋友,亲爱的朋友。"接着叹口气,凝望空中,哀戚地加上一句:"不像雪伦。"谁是这见鬼的雪伦?她对他做了什么?我想问他,他却未给我任何答案。甚至突然间像是不明白我提起的人是谁,仿佛一开始是我先提起这位贼头贼脑、水性杨花的雪伦。)
"你怎么从来不带男友过来给我认识?"此刻他问道。
"我带来过,赖爷。真的,你跟我说你喜欢他。"
"不记得了。你的男友,他有钱吗?"
"没有,赖爷。他不是有钱人,但他的钱够用。"
"中等有钱?"药师要数据表式的细节。
"他的钱够用。"
我的回答似乎让赖爷恼怒。"你跟这名男人要钱,他会给你,或不会?"
"赖爷,我不要他给我钱。我从没跟男人拿过钱。"
"你每天跟他过夜?"
"是的。"
"很好。他宠不宠你?"
"非常宠。"
"很好。你还禅坐吧?"
是的,我依然天天禅坐,从斐利贝的chuáng溜到沙发上,让自己静坐,对这一切表达感激。在他的阳台外头,鸭子一路聒聒叫,穿越稻田,到处聒噪戏水。(斐利贝说这些巴厘岛的忙碌鸭群,老是让他想起大摇大摆走在里约海滩的巴西女人:高声闲聊,经常打断彼此,自信满满地摆动臀部。)现在的我如此放松地潜入禅修,仿如我的情人正为我准备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下luǒ着身子,只裹着一条薄毯,我融入恩典中,漂浮在无极的上空,犹如在汤匙上保持平衡的小贝壳。
过去的人生,为何似乎很难?
有一天我打电话给在纽约的朋友苏珊,隔着电话传来典型的都市警车鸣笛的背景响声,我听她向我倾诉最新的失恋细节。我的声音冷静平和,有如午夜爵士电台主持人的语调,我告诉她,放手吧,我说,宝贝,你得明白一切皆已十分完美,宇宙提供给我们安宁、和谐的一切……
隔着警笛声,我几乎看见她一边翻着白眼,一边说:"这听起来像是今天已经高cháo四次的女人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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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几个礼拜后,所有的寻欢作乐使我自食其果。那些不眠之夜,那些做太多爱的日子,使我的身体开始反扑,我的膀胱严重感染。一种过度性爱的典型病症,尤其在你不再习惯过度性爱的时候,更易遭受侵袭。它就像任何悲剧般迅速来袭。某天早上我走过镇上办理杂务,灼痛与发烧突然袭来。我在轻狂的年轻时代曾有过这些感染,因此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惊恐片刻--这种事很可能变得很严重--而后心想:"谢天谢地,我在巴厘岛最好的朋友是位治疗师。"于是跑进大姐的店里。
"我生了病!"我说。
大姐看了我一眼,说:"小莉,你生病,因为做太多爱。"
我呻吟,把脸埋在手中,很不好意思。
她咯咯笑说:"你瞒不了大姐……"
我痛得要命。感染过的人都很清楚这种可怕的感觉;至于未曾体验过这种痛苦的人--请构想你自己的痛苦比喻,最好在句子里使用"拨火棍"这词儿。
大姐就像资深消防员或急诊室医师,总是从从容容的。她开始有条不紊地切药草,煮根jīng,游走于厨房和我之间,给我一帖又一帖温热、棕色、味道有如毒药的煎药,说:"亲爱的,喝了吧……"
每逢一帖药正在煎煮时,她便坐在我对面,神情淘气地利用机会追问。
"你小心不要怀孕吧,小莉?"
"不可能,大姐。斐利贝做了结扎。"
"斐利贝做了"结扎"?"她问道,对此敬畏三分,仿佛问的是,"斐利贝在托斯卡纳有栋别墅?"(顺便一提,我也有相同的感觉。)在巴厘岛要男人做这件事非常困难。避孕向来是女人的问题。
第36节:印尼故事(35)
(印尼生育率近来的确有下降趋势,源于最近实施的一套避孕奖励计划:政府答应提供一部新机车给每一位自愿动结扎手术的男人……尽管我可不敢想象这些男人必须在"手术同一天"骑新机车回家。)
"性很有趣。"大姐若有所思地说,一边看我痛得呲牙咧嘴,不断喝她的自制煎药。
"是的,大姐,谢啦,是很愉快。"
"不,性真的很有趣,"她继续说,"使大家做有趣的事。每个人一开始爱上的时候都像这样。想要更多快乐,太多欢乐,直到让自己生了病。甚至大姐,在爱的故事刚开始时也发生过,失去平衡。"
"我真丢脸。"我说。
"不,"她说,随后她以完美的英语(以及完美的巴厘逻辑)又说,"有时为爱失去平衡才能过平衡的生活。"
我决定打电话给斐利贝。我家有些抗生素,以备旅行期间的不时之需。从前我有过这种感染,清楚其严重性,甚至可能通往肾脏。我不想在印尼经历这些。于是我打电话给他,告知他发生的事情(他深感罪恶),请他把药带来给我。并非我不信任大姐的医疗本事,只不过这痛不是闹着玩的……
她说:"你不需要西药。"
"但也许比较好,以防万一……"
"再等两个小时,"她说,"要是没好转,你就服自己的药。"
我勉qiáng同意。我对这种感染的经验是可能得花几天时间才能消失,即使服用qiáng效抗生素。但我不想让她不舒服。
图蒂在店里玩,她不停地拿自己画的房屋小图过来逗我开心,以八岁孩子的同情心轻拍我的手。"伊莉莎白妈妈生了病?"至少她不清楚我做了什么才得病。
"大姐,你房子买了吗?"我问。
"还没呢,亲爱的。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