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她脸红了。这位按摩香蕉、治疗膀胱感染、卖人工生殖器、有时拉皮条的大姐,竟然脸红了。
第38节:印尼故事(37)
"你说这些,让我觉得别扭,"她扇扇自己,说,"这些谈话,让我觉得……有异状,就连内裤里头也觉得有异状!你们两个回家去吧。别再谈这些有关性的事了。回家,上chuáng去,但睡觉就好,好吧?睡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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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斐利贝问我:"她房子买了吗?"
"还没。她说还在找。"
"打从你把钱给她,已经一个多月了,不是吗?"
"没错,可是她想要的那块土地不出售。"
"小心点,甜心,"斐利贝说,"别让这件事拖太久。别让整个情况变成"巴厘式"麻烦。"
"什么意思?"
"我不想gān涉你的事,但我在这国家已待了五年,知道这儿的情况。事情有可能变得很麻烦。有时候很难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斐利贝,你想说什么?"我问,我见他未立刻回答我,便引用他自己说过的名句:"你若能慢慢告诉我,我就能快快明白。"
"我想说的是,小莉,你的亲朋好友为这个女人筹了一笔钱,而现在钱都搁在大姐的银行,确定一下她的确买了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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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来临,我的三十五岁生日也到来。大姐在她店里为我举办生日派对,和我以往的过生日经验完全不同。大姐让我穿上巴厘岛传统的生日礼服--鲜紫色纱龙裙、无肩带紧身上衣和一条紧紧裹着我的金色长布,形成一道紧身保护膜,几乎使我喘不过气来,甚至吃不下自己的生日蛋糕。她在又小又暗的卧室(里头塞满与她同住的三个孩子所有的东西)中,把我塞入这套jīng美服饰,一边在我胸前别住这些打了折的华丽布料,不经意地问我:"你想过嫁给斐利贝吗?"
"没想过,"我说,"我们没打算结婚。我不想再嫁人,大姐。我认为斐利贝也不想再娶妻。但我喜欢和他在一起。"
"外在体面好找,但外在体面而且内在也体面,这可不容易。斐利贝就是一例。"
我同意。
她微笑说:"小莉,这好男人是谁带给你的?是谁天天祈祷让你找到他?"
我亲吻她:"谢谢你,大姐。你做得超完美。"
我们起身参加生日派对。大姐和孩子们用汽球和棕榈叶装饰整个地方,还有手写标语,上面写着复杂的连写句,比方:"祝你,亲爱的好姐姐,我们心爱的伊莉莎白女士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平安,生日快乐。"大姐的几位侄儿、侄女是天生的舞者,在庙会跳舞,于是他们都来餐厅为我跳舞;令人难以忘怀的华丽演出,通常只用来献给祭司。每个孩子都佩戴大型金色头饰,脸上化着妖艳的浓妆,顿足有力,手势纤柔。
巴厘岛的派对,整体而言环绕着一个原则组织而成:大家盛装出席,坐在附近,面面相觑。事实上很像纽约的时尚派对。("天啊,甜心,"当我说起大姐要为我举办巴厘式生日派对时,斐利贝呻吟道:"那会是一场乏味的派对……")然而并不至乏味--只是安静,只是不同罢了。先是整个盛装打扮的部分,而后是整个跳舞表演的部分,接着是整个坐在附近、面面相觑的部分,其实并不太坏。大家看起来都很美。大姐全家人都来了,他们从一米之外不断朝我微笑招手,我也不断朝他们微笑招手。
我和最小的孤儿小老四一同chuī熄生日蛋糕的蜡烛;我在几个礼拜前决定,从今以后,她也和我一样在七月十八日过生日,因为她从前都不曾有过生日或生日派对。我们chuī熄蜡烛后,斐利贝送给小老四一只芭比娃娃,她惊喜地打开礼物,把它当做前往木星的太空船票--这是想都想象不到的自己会收到的礼物。
有关这场派对的一切都有些诡异。古怪地混杂各种国籍、各种年纪的朋友,连大姐的家人以及几位我没见过面的她的西方客户与病患都到场来。我的朋友尤弟带来半打啤酒祝我生日快乐,还有个叫亚当的洛杉矶编剧家也来了。斐利贝和我某晚在酒吧认识亚当,邀请他过来。亚当和尤弟在派对上和一名叫约翰的小男孩说话;男孩的母亲是大姐的病患,是德国服装设计师,嫁给一位住在巴厘岛的美国人。小约翰--七岁的他说尽管自己从未去过美国,但因为老爸是美国人,因此他也算是美国人,可是他跟他母亲讲德语,跟大姐的孩子们讲印尼语--很崇拜亚当,因为他发现这家伙来自加州,而且玩冲làng。
第39节:印尼故事(38)
"你最喜欢的动物是什么,先生?"约翰问。亚当回答:"鹈鹕。"
"什么是鹈鹕?"小男孩问道,尤弟于是插嘴说:"好家伙,你不晓得鹈鹕是什么吗?好家伙,你该回家问你老爸。鹈鹕可酷呢,好家伙。"
而后,算是美国人的小约翰转身和小图蒂说印尼话(或许问她鹈鹕是啥),图蒂正坐在斐利贝腿上读我的生日贺卡;斐利贝则和一位来找大姐治疗肾脏的巴黎退休绅士讲着漂亮的法语。同时,大姐打开收音机,肯尼?罗杰斯(KennyRogers)正在唱《乡下胆小鬼》,而三名日本姑娘不经意间走进店里,看看能否接受医疗按摩。我招呼日本姑娘吃生日蛋糕的时候,两名孤儿--大老四和小老四--拿着她们存钱买给我当礼物的大亮片发夹在装饰我的头发。大姐的侄子、侄女--庙会舞者,稻农子弟--安静地坐着,迟疑地盯着地板,一身金装,仿佛小小神明;他们让房间充满某种奇异脱俗的神性。我的巴厘岛传统服饰紧紧勒着我,好似热情的拥抱,我觉得这肯定是我有生以来最奇怪--却可能也是最快乐--的生日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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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大姐还是必须买房子,而我开始担心这不会发生。我不清楚为何未发生,但是非发生不可。斐利贝和我如今已插手gān预。我们找到一名房地产经纪人,带我们四处看地产,但大姐都不喜欢。我不断告诉她:"大姐,你非买不可。我九月离开这里。在我离开前,必须让我的朋友们知道他们的钱确实为你买了家。而你也必须在店面被收回之前,有个栖身之地。"
"在巴厘岛买地不太简单,"她不断告诉我,"可不像走进酒吧买杯啤酒。这有可能花上很长一段时间。"
"我们没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姐。"
她只是耸耸肩,我再次想起巴厘人的"弹性时间"观,亦即时间是相对性且弹性化的概念。"四个礼拜"对大姐的意义不见得和我相同。一天对大姐来说也不见得由二十四小时所组成;有时较长,有时较短,视当天的心情与情绪特性而定。就像我的药师和他谜样的年纪,有时计算日子,有时秤日子的重量。
同时,我也终于完全了解在巴厘岛买地产相当花钱。由于这儿所有的东西都很便宜,使你以为地价也很低,然而这却是个错误的假设。在巴厘岛--尤其在乌布镇--买地几乎可能像在威斯特郡(WestchesterCounty)、在东京,或在比佛利山庄名店街(RodeoDrive)买地一样贵。这完全不合逻辑,因为一旦拥有一块地,你却无法以任何传统逻辑可想象的方式回收你的钱。你可能花了两万五千块钱左右买一"阿罗"(aro)的地("阿罗"是一种土地度量衡,大略"比休旅车停车位稍大一点"),而后你在那儿盖一家小店面,每天卖一条蜡染纱龙裙给一位游客,如此持续一生,每次获利七角五分不到,毫无道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