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家驹进来了。
【3】
早上,林祥荣刚进了办公室,茶坊就递给他一封快信。林祥荣一看,很高兴:“噢,吴伯来的。”说着放下手里的公文包,开始看信,越看脸色越不对。随后把信摔到桌子上,摔了还不解恨,拿起来撕个粉碎。他冲着门口喊:“叫孙先生来!”气得在屋里来回走,拿过烟斗往里装烟丝。
孙先生进来了:“董事长。”
林祥荣说:“吴胖子来了快信,说姓陈的在山东很有势力,他要慢慢来。他妈的,真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孙先生很吃惊:“他收了咱们六块金表,能这样?”
林祥荣点上烟斗说:“咱们离得远,他收咱的礼,是偶然的;姓陈的就在他跟前,他可以经常地收下去,所以他要保护他。这些人一旦做了官,就忘恩负义,这是个最普通的规律!”
孙先生说:“那咱们怎么办?”
林祥荣说:“你通知山东、天津,把布价再降下一分钱来!我谁也不求,我自己就挤死这些江北佬。”
孙先生说:“那咱们会亏的。”
林祥荣笑着摇头:“不会的,等一会儿我就通知车间,加大拉长机的拉力,把短布硬拉长了。我们不会赔的。”
孙先生说:“董事长,这样可会砸咱的牌子。”
林祥荣说:“不要紧,等他们都死掉了,就剩下我们自己了,老百姓也就只能买我们的。上海虽然也后起了一些印花布的工厂,但一时半会儿还成不了气候。再说,这是暂时的,我们还可以把拉长机的拉力再恢复回来嘛!”
孙先生明白了。
林祥荣鼻子里出冷气:“我不仅要把姓陈的挤垮,还要把他搞臭!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先对付天津开埠那个所谓的英国留学生,接下来就是姓陈的。他就是不印花布,我也饶不了他。我要让他在印染界无法立足。”
【4】
chūn天来了,桃花开了。宏巨染厂的那个小花园也是一片生机。
寿亭站在办公室窗口看着小花园,表情很平静。这时,吴先生进来了:“掌柜的,上海的那几个师傅问问咱们还gān花布吗?如果不gān,他们就回去了。”
寿亭笑笑:“gān!只是现在不gān。”
吴先生说:“那咱得给人家说个时间。”
寿亭说:“告诉那些人,别觉着不gān活,光拿工钱,心里过不去。没事儿!咱要是从此不gān花布了,早让他回去了,让他们再等等。现在姓林的和开埠打得这么热闹,咱先看个究竟。等他们两家死上一家,我们才下手呢!”
吴先生说:“要是死的是开埠呢?”
寿亭笑了笑:“不用要是,开埠肯定gān不过姓林的。我看开埠撑不了多久。东初又去了趟天津,刚回来,现在开埠就想停工,股东也开始撤股,还问咱要不要他那印花机。”
老吴不等寿亭说完,就忙着摆手:“掌柜的,这事万不能办!这印花害得咱还不够苦呀!”
寿亭笑了:“东俊也是这个意思,他是不要,我们当然更不能要。开埠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吧!咱就这样等着,看看院里的花,染点布往乡下卖着,这不挺好嘛!”
老吴说:“掌柜的,现在虞美人的布已经降到一毛一尺,他也不够本呀!”
寿亭笑笑:“我知道他不够本儿。可这个姓林的也太缺德了,他加大了拉长机的拉力。昨天我让你六嫂去买了一丈,下水之后缩了二寸多。我看他这牌子也差不多了。姓林的毕竟是个书生。哼!小王八羔子,你等着你陈六爷!”
老吴笑了:“掌柜的,你有日子没骂人了。你一不骂人,我就觉得咱这买卖没底。哈……”
寿亭也笑了:“老吴,我这一阵老是在想,这人,不能善!尤其是买卖人,更不能善!你要是善,什么事也gān不了。我刚从天津回来的时候,想帮着开埠和姓林的gān一场。可是我又一想,就是把姓林的gān垮了,开埠也会掉过头来咬咱们。没办法,先让他俩打吧。”
老吴说:“掌柜的,你的善心可不能再发了。咱给了三元二十万匹的买卖,可他停了印花机,也不和咱打个招呼。明知道前边是坑,他绕过去了,倒是让咱往前走。”
寿亭笑笑:“那二十万匹也不全是善心,是我不想做那种买卖。也就是说,沈小姐的情我领着,但这钱却不能要。老吴,我让家驹打听沈小姐,还是没消息?”
吴先生摇摇头。
寿亭站起来说:“老吴,济南汇泉楼的糖醋鲤鱼那是一绝,你打电话给老三,说我请他吃饭,让家驹也去。”
【5】
天津开埠染厂,周涛飞的办公室十分阔气,紫红的家具紫红的地板。他正在那里和丁文东商量事:“这陈厂长给我说得好好的,口气那么坚决,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呢?前一阶段天冷,花布是淡季,可这花也开了,是时候了,怎么还不动手呢?这人,还不能只听他说什么,还得看他gān什么。”
丁文东也在思考:“我看陈厂长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他可能另有所图。大概他觉得还不到时候吧?”
涛飞苦笑一下:“还不到时候?再等下去,就是动手也晚了。现在股东们都急着往外撤,四处打听买主。天津是没人要,赵厂长也来看了,股东们也和他谈了。咱这厂里的机器这么好,只出了一个废铁的价钱,赵厂长他哥哥都不买。陈厂长更利索,根本没来,直接回了个电报,就俩字,‘不要’!文东,现在想来,是我害了你。股东们不懂经营,可总是乱指画。我一来到这个厂,就说要用绡布和林祥荣gān,可他们怕那样会砸了牌子,以后没法gān了。这倒好,现在想用绡布也来不及了。”说着摇摇头,“唉!陈厂长的那句话说得对,‘宁给好汉牵马坠镫,不给赖汉当祖宗’!咱俩就是gān的这种事——给些赖汉子当跑堂的。”
文东的表情很平静:“涛飞,你别急。我看着上次陈厂长到天津来,可能另有用意。是不是他想请你到济南当厂长呀?我看着,他的眼就没离开你的脸,那是一种男人对男人的欣赏。”
涛飞笑笑:“咱虽然和陈厂长接触的时间不长,可我看就他那能力,经营济南的那个厂,他玩着就能gān了,根本不用另请人。你再去给他发个电报催一下,让他和林祥荣gān一阵。虽然股东们不懂行,但是那些人却都不错。咱好争取一点时间,把开埠染厂多卖一点钱,也算回报人家了。”
文东点头,站了起来:“我这就去。可是,那电文怎么措词呢?”
涛飞笑笑:“很简单,就四个字:‘救救老弟’。连打上三个叹号。”
汇泉楼饭庄临水而建,窗下就是清潭——济南名泉江家池。寿亭他们三人临窗而坐。东初问:“六哥,怎么想起吃饭来了?”
寿亭舒口气:“你刚从天津回来,我想听听开埠染厂现在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