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情感_[英]简·奥斯汀【完结】(73)

2019-03-10  作者|标签:[英]简·奥斯汀

  “你真好!我以后一定说到做到。我已订好计划,坚持下去,就能控制感情,改好脾气。再也不使别人苦恼,让自己受折磨了。现在我是专为我们一家人活着。你、妈妈和玛格丽特,今后就是我的一切;我的爱情全部属于你们。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们、离开我的家了;如果我果真有别的jiāo往,那也只是说明我能谦虚待人了,心境改好了,礼尚往来,虽是生活中的小事,却也能从容而耐心地对待了。至于威洛比,要说我会很快忘掉他,或者永远忘掉他,那都是空谈。无论环境和看法怎么变,都不会抹去我对他的记忆。但是良心、理智和日常工作一定能控制这种回忆。”

  她停了一下,又低声说:“如果我能知道他的心,一切就都会变得轻松了。”

  埃莉诺对于该不该马上冒昧把话说出来,已经考虑了好些时候,却依旧决定不下,正在这时她听见了这句话;她觉得再考虑下去也不解决问题,必须果断行事才行,不久就把话题引到这件事上来。

  如她所希望的,她熟练地作了叙述;审慎地让焦急地听她说话的人有所准备;简单如实地叙述了威洛比自辩的要点;不偏不倚地重述了他的忏悔,只是把他目前仍然爱她的坚决表示轻轻带过。玛丽安一言不发,身子发抖,眼睛看着地面,病后原就苍白的嘴唇现在更无血色了。她心头涌出千言万语,想问,但是一句也不敢说出来。她气喘急切地抓住每一个字;不自觉地紧握姐姐的手,泪流满面。

  埃莉诺怕她累了,便领她往回走;猜得出她一定想探问,却忍住了什么也没有问,所以埃莉诺一路上尽谈威洛比和他们之间的那次谈话,不谈别的;凡是谈话中不会引起误解的段落,都谨慎而详细谈到他的每一句话和每一种神色,一直谈到别墅门口。她们一走进宅子,玛丽安便感激地吻了姐姐一下,含着眼泪只吐出了这一句“告诉妈妈吧”,就马上离开姐姐,慢慢上楼去了。埃莉诺觉得现在她想不受打扰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不愿去妨碍她;埃莉诺心里焦急不安地揣摩着这次谈话的结果,心想,妹妹如果以后不提起这事儿,她就自己再提出来;她转身进了客室,去完成妹妹临走时的嘱托了。

  第四十七章

  达什伍德太太听了她从前喜爱的人自辩的话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她听到那些归咎于他的坏事得到了部分澄清是高兴的;她为他难过;她为他祝福。但是过去的感情却追回不来了。玛丽安再也不会把他看作忠实不二、品德无疵的人了。她为他受的苦是再也无法忘记的了,他对埃莉莎犯的过错是再也消除不了的了。所以她决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尊重他,而布兰顿上校的利益也决不会受到损害的。

  如果达什伍德太太跟她女儿一样听到威洛比本人说的话,如果她亲自看到他的痛苦,受到他脸上的表情和态度的影响,她可能更同情他些。

  但是埃莉诺既不能也不愿细说详情,免得触动妈妈的感情,像自己当时感受到的那样。她经过思考已能镇静地明辨是非,对威洛比的功过自己有了清醒的看法;所以她只肯说清简单的事实,是什么就说什么,还它本来面目,丝毫不随便添枝加叶,免得引起误解。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时,玛丽安自己又开始谈起他来;不过,在这以前她坐在那里好一阵子神情不安地沉思,说话的时候脸色泛红,声音颤抖,这些都表明她并不是轻易说出口的。

  她说:“我愿意告诉你们俩,正如你们期望的那样,我一切都想通了。”

  达什伍德太太原想马上就慈爱地安慰她,打断她的话的,可是埃莉诺急忙示意妈妈不要说话,因为她真心想听听妹妹不怀偏见的想法。玛丽安接着慢慢地说道:

  “埃莉诺今早跟我讲的话对我真是个莫大安慰。我听到的正是我盼望能听到的话。”她好一会儿声音噎住了;但是,她定了定神,又说下去,比刚才更镇静了些:“我现在完全知足了。这样再好也没有。我了解了这一切,我早晚总会知道的这一切,我跟他在一起就决不可能有什么幸福可言了。我再不会信任和尊重他。这一切在我的感情上就再不可能消除掉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母亲叫道,“跟一个放dàng惯的人在一起怎么能幸福!他那样严重地伤害过我们最亲爱的朋友,伤害一个天下顶好的人,跟他在一起还能幸福?不,这样的人是决不会让我的玛丽安心情快活的!她的丈夫良心上应感觉到的,她的良心,她那敏感的良心不可能感觉不到。”

  玛丽安叹了口气,又说了一次:“这样再好也没有。”

  埃莉诺说:“对这件事你考虑得很对,思想健康、jīng神健全的人就得这样考虑。我想,你大概跟我一样,不但在这方面,而且在许多别的方面,都看出有充分理由相信,你如果结了婚肯定会陷入种种烦恼和失望,而且得不到爱情很好的支持,因为他那方面的爱情非常靠不住。如果你结了婚,一定总会闹穷。他挥霍làng费,这连他自己也承认,他的一切行动都说明他根本就不懂什么叫自我克制。靠一点微薄的、非常微薄的收入过日子,他的需求加上你没有经验,肯定会带来种种苦恼,它们不会因为完全不曾经历过和从未想到过而使你的痛苦有所减弱。你一旦明白了你的处境,我知道,你的自尊心和荣誉感就会使你想尽办法节俭过日子;当你的节俭只是压缩你个人的生活开支时,也许你能忍受下去,但如果不仅如此——何况即使你自己安排得再好,又怎么能止得住你们婚前就已开始的经济崩溃?——如果那样还不顶事,如果你想要削减他的享用,尽管合情合理,难道你不怕不但说服不了他那自私的感情让他同意,反而会降低你自己对他的影响,使他后悔跟你结婚,连累他也陷入这样的穷困?”

  玛丽安嘴唇微微颤抖,同时重复了一句“自私?”那语气意味着:

  “难道你真认为他自私?”

  埃莉诺答道:“在这件事情上,他的全部行为自始至终都是出于自私。开头他玩弄你的爱情,那是自私;后来他自己动了感情,又是自私使他迟迟不肯开口,最后使他离开了巴登。他个人的享乐,或者说他个人的安适,在每件事上都是他的行动准则。”

  “的确是这样的。我的幸福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埃莉诺接着说,“他后悔他做的事了。为什么后悔?因为他发现不符合他自己的要求。结果没有使他幸福。他现在情况不困难了,他不受那种窘迫的苦了,他后悔的只是娶了那个女人,没有你那样性格可爱。但是难道就能说,娶了你他就会幸福吗?他的种种烦恼事将是另一种样子。那时他会为闹穷叫苦,这一点现在他觉得不算回事了,因为他不穷了。那时他虽有了一位无可抱怨的好脾气的妻子,但他总是会手头拮据,总是穷困;而且很可能过不久就会觉得,对于家庭幸福来说,有了固定家产和高额收入所带来的数不清的生活舒服条件,甚至比只有一位贤德妻子还要远远重要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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