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尔尼上尉闷声不响地听着父亲训斤,一句嘴也不回,这就证实了她的一个担心:上尉晚起的真正原因,可能是让伊莎贝拉搅得心神不安,夜里久久不能入睡。凯瑟琳这是第一次真正同他相处,她希望现在能看看他是个怎样的人。怎奈他父亲呆在屋里时。她几乎就没听他说过话。即使后来,由于他的情绪受到极大的影响,她也辨不清他讲了些什么,只听他小声对埃丽诺说道:“你们都走了我该多高兴啊!”
临走的那阵忙乱是不愉快的。时钟鼓了十一点箱子才搬下来,而按照将军的安排,这时应该走出了米尔萨姆街。他的大衣给拿下来了,但不是让他当即穿上,而是铺在他同儿子乘坐的双轮轻便马车上。那辆四轮轻便马车虽说要坐三个人,可中间的凳子还没拉出来,他女儿的女仆在车里堆满了大包小包,莫兰小姐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蒂尔尼将军扶她上车时深感不安,莫兰小姐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自己新买的写字台,没给扔到街上。最后,三位女子坐的车总算关上了门,马匹迈着从容的步伐出发了,一个绅士的四匹膘满肉肥的骏马要走三十英里路的时候,通常用的就是这种步伐。从巴思到偌桑觉寺恰好是三十英里,现在要平分成两段。马车一出门,凯瑟琳的jīng神又振作起来,因为和蒂尔尼小姐在一起,她感到无拘无束。她对这条完全陌生的路、对前面的寺院、后面的双轮马车都充满了兴趣、毫不遗憾地望了巴思最后一眼,不知不觉地看见了一块块里程碑。接着,令人厌倦地在小法兰西等了两个钟头,实在无事可做,只能吃吃逛逛,虽然肚子并不饿,周围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本来,她十分羡慕他们的旅行派头,羡慕这辆时髦的四马四轮马车,穿着漂亮号衣的左马御手在鞍蹬上很有规律地起伏着,许多侍从端端正正地坐在马上。可是,由于这种排场带来很多麻烦,她的羡慕也随着减少了几分。假如大家都亲亲热热的,这场耽搁也算不了什么,谁想蒂尔尼将军虽说十分讨人喜欢,可似乎使他两个孩子打不起jīng神,几乎只听到他一个人在说话。凯瑟琳见他对客店里的一切都不满意,对侍者一不耐烦就发火,因而越来越敬畏他,两个钟头长得好像四个钟头一样。不过,最后终于下达了出发令。剩下的路,将军提议让凯瑟琳换他坐在他儿子的马车里,这叫凯瑟琳大为吃惊。“天气真好,我很想让你尽量多看看乡下的景色。”。
蒂尔尼将军一提出这个计划,凯瑟琳便记起了艾伦先生对年轻人乘坐敞篷马车的看法,不觉涨红了脸。她最初想拒绝,可是再转念一想,她十分尊重蒂尔尼将军的见解,他不会给她出坏主意的。因此,不到几分钟工夫,她便坐进了亨利的双轮轻便马车,心里觉得比什么人都快活。坐了一小段之后,她确实认识到双轮轻便马车是世界上最好的马车,四马四轮马车走起来固然很威武。但终归是个笨重、麻烦的玩艺儿,她不会轻易忘记它在小法兰西
歇了两个钟头。双轮轻便马车只要歇一半的时间就足够了。它那轻快的小马直想放开步子奔跑,若不是将军执意要让自己的马车打头的话,它们可以在半分钟之内,轻而易举地就超过去。然而,双轮轻便马车的优点还不仅仅在于马好,亨利赶车的技术也实在高超,平平稳稳的,一点不出乱子、既不向小姐自我chuī嘘,也不对马破口大骂。他和凯瑟琳唯一能拿来相比的那位绅士驭手,真有天壤之别!还有他那顶帽子,戴在头上十分合适,他大衣上那数不完的披肩,看上去既神气又相称!坐在他的车上,仅次于同他跳舞,无疑是世界上最痛快的事。除了别的快乐之外,她还高高兴兴地听他赞扬自己,至少替他妹妹感谢她肯来作客,认为她能来实在是够朋友,实在令人感激不尽。他说他妹妹处境孤寂,家里没有女伴,加之父亲常常不在家,她有时压根儿没人作伴。
“那怎么可能呢?”凯瑟琳说,“难道你不和她在一起?”
“诺桑觉寺只不过是我的半个家,我在伍德斯顿那里有自己的家,离我父亲这边将近二十英里,我有一部分时间需要呆在那里。”
“你为此一定感到很难过!”
“我离开埃丽诺总是感到很难过。”
“是呀。不过,你除了爱你妹妹之外,一定十分喜爱这所寺院!住惯了诺桑觉寺这样的家,再来到一座普普通通的牧师住宅,一定觉得很别扭。”
亨利笑笑说:“你对这座寺院已经有了很好的印象。”
“那当然啦,难道它不是个优雅的古刹,就像人们在书上看到的一样?”
“‘书上看到的’这类建筑物里,可发生过许多恐怖事件,难道你准备见识见识?你有勇气吗?你有胆量见到那些滑动嵌板和挂毯吗?”
“啊!有的。我想我不会轻易害怕的,因为房里有的是人。何况,这房子也不是一直空着,不是多年役人住,而且你们也不像一般情形一样,事先没通知就突然回到府上。”
“当然是啦。我们用不着摸着道走进一间被柴火余烬照得半暗不明的大厅,也犯不着在地板上搭铺,房子里没窗没门没家具。不过你应该知道,一位年轻小姐无论被用什么方式引进这样一所住主,她总得同家里成员分开住。当大家舒舒适适地回到自己所住的一端时,她由老管家多萝西①郑重其事地引上另一节楼梯,顺着一道道yīn暗的走廊,走进一间屋子。自从有位亲戚大约二十年前死在里面以来,这间屋子一直没人住过。你能受得了这样的招待吗?你发现自己置身于这样一个yīn森森的房间,觉得它太高太大,整个屋里只有一盏孤灯发出点朦朦的亮光,墙壁四周的挂毯上画着跟真人一般大小的人像,chuáng上的被褥都是深绿色的呢绒。或紫红色的天鹅绒,简直和出殡的情形一样,这时你心里不发毛吗?”
“哦!可我肯定碰不上这种事。”
“你会如何惶恐不安地审视你房里的家具呀?你会发现什么呢?没有桌子、梳妆台、衣柜或是橱柜,只在一边也许有一把破琵琶,另一边有一只怎么用力也打不开的大立柜,壁炉上方有一位英俊的武士画像,他的容貌使你莫名其妙地着了迷,你的眼睛无法从画像上移开。这当儿,多萝西同样被你脸上的神色所吸引,惴惴不安地凝视着你,给你几个捉摸不透的暗示。此外,为了使你打起jīng神,她还说了些话,使你推想在寺院你住的这边肯定是闹鬼的。她还告诉你,在你附近没有一个家仆。说完这些令人毛骨惊然的话以后,她就施礼出去了,你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听到最后一个回声。当你怯生生地想去扣门时,越发惊恐地发现门上设锁。”
“哦!蒂尔尼先生,多可怕呀!这真像是一本书,不过我不会真碰上这种事。你们的女管家决不会是多萝西。好了,后来呢?”
“也许头一天夜里没有更多可惊恐的。你克服了对那张chuáng铺压抑不住的恐惧之后,便上chuáng休息,惊扰不安地睡了几个钟头。但是,就在你到达后的第二天夜里,或者最迟是第三天夜里,你很可能会遇上一场bào风雨。一声声响雷在附近山里隆隆轰呜,仿佛要把整个大厦都给震塌。伴随着雷声,刮来一阵阵可怕的劲风,这时候你的灯还没熄灭,你很可能觉得自己发现挂毯上有一处比别处动得厉害。这是最让你好奇的时候,你当然无法压抑这种好奇心,便立即从chuáng上爬起来,匆匆披上晨衣,开始查找其中的奥秘。稍查了一会之后,你会发现挂毯上有一处织得相当巧妙。怎么细心也不容易看得出来。一打开这块地方,马上出现了一扇门,门上只有几根粗条和一把挂锁,你使了几下劲便打开了。你提着灯穿过门,走进一间拱顶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