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高高的树上(44)
奔波儿霸手里正握着一瓶啤酒,就说泡沫有什么不好!啤酒没泡沫,还没人喝呢!
霸波儿奔也说,你说我们是泡沫,怎么这泡沫chuī了十年都没人管?
女记者冷笑一声说,你怎么知道没人管?早就有人写文章揭发了,只是没能发表就是。你以为全社会都和你们一样?你以为坑蒙拐骗永远不会被戳穿?告诉你们说,反学术腐败,批学术泡沫,可是今年全国人大、政协会的热门话题!
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不以为然,说开会发言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学会年年开会年年说,顶个屁用!
女记者又冷笑一声,说你们怎么知道不顶用?大家都来说,全社会都来说,你看顶用不顶用?告诉你们,今年三一五,投诉高兴胶囊的特别多,说不定早就立了案。这回可是要动真格的了。对学术腐败、学术泡沫、造假行骗、搞伪科学,要重磅出击。我还得谢谢你们提供的材料呢!我也真佩服,一堆泡沫,居然还有人抄!
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当场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学会的事,胶囊的事,篾片的事,高兴学的事,他们不比谁都清楚?刚才又稀里糊涂供出了不少,着了女记者的套。这才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原来这漂亮妞并没有醉,也不傻,自己才是傻到了家,偷jī不着蚀把米!就不敢再纠缠,再泡,就准备开溜。女记者却要唱歌。两个没有办法,只好陪她唱。
女记者就唱:
啊门啊前一棵葡萄树,
啊嫩啊嫩里格刚发芽,
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啊树啊上两只huáng鹂鸟,
啊嘻啊嘻哈哈在笑他,
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呀,
现在上来gān什么?
啊huáng啊huáng鹂儿不要笑,
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就想,可不能等它成熟。等它成熟,那就来不及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就起身要走。女记者这时又变得醉醺醺的了,趴在桌上说,怎么,酷哥帅哥妖怪哥哥,不和我搞对象了?不送我回房间了?
两个都说,下回再搞,下回!就跑回宾馆收拾东西走路。也不和篾片打招呼,连夜逃离高州,不知去向。不过,这两个家伙还算够意思,临走之前,把最关键的内容告诉了金不换。而金不换要向高步诚汇报的也正是这几句话:他们说高兴学是学术泡沫。他们要写一篇大文章,题目就叫《泡沫是怎样“炼”成的》。
这时高步诚再也顾不上什么学者风度大将风度了,把桌子一拍,骂道:混蛋!
十九
第二天上午,开全体大会,选举理事。主席台正中,坐着高步诚。两边一左一右,坐着葫芦瓜和篾片,再就是丝棉、黑木等其他常务理事。高兴学学会一共九个常务理事,高步诚以外,依次是石敢当、皮革、葫芦瓜、丝棉、huáng土、黑木、篾片、金不换,正好对应着金、石、土、革、丝、木、匏、竹,高步诚曾得意地称之为 “八音克谐”(一说是高步诚请教了风水先生后刻意安排的,待考)。但是,现在这八音已经不和谐了。不但锣齐鼓不齐,而且面和心不和。葫芦瓜反骨毕现,其他人各怀鬼胎,真不知这次会议,是能开成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呢,还是会开成失败的大会、散伙的大会。
第45节:高高的树上(45)
至于高兴学是不是泡沫,高步诚心里比谁都清楚。高步诚原本是学哲学的,读过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也熟悉马恩列斯毛、孔孟老庄禅。哲学是讲终极关怀的,但高步诚学来学去,发现终极关怀的解决虽然尚可努力,现实关怀却成了问题。昔日的同学,身边的同事,有的成了大款,有的成了大腕,有的买了汽车别墅,有的当了教授博导。只有自己,年过不惑,还是一个白丁。眼见得huáng鹂儿都占了高枝,自己还在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什么时候才是出头之日?就决定暂时放下哲学,先研究别人都是怎么成功的。这一研究不要紧,就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原来某些冠冕堂皇的学科,其实是泡沫;某些风行一时的学说,其实是扯淡;某些名气大得吓人的学者,其实是泡沫教授、扯淡博导。这可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问题是,第一,他们扯得认真,是认真的扯淡。第二,他们扯得高明,是高明的扯淡。第三,他们扯得有名目,是有名的扯淡。这第三条最重要。因为在中国(世界上也一样),实际gān什么并不重要,要紧的是要有个名目,有个说法。比如美国要打阿富汗、伊拉克,骨子里的原因谁不知道?但有个反恐的名目,也就打了。这就叫“师出有名”。可见,名,是最重要的。名不正则言不顺。要是名正呢?也就言顺。如果再用诸如索引、关键词、参考文献之类符合学术规范的东西装饰起来,弄得煞有介事,就不愁唬不住人,不愁开不了宗,立不了派,当不了新学科的创始人!
高步诚就高兴起来。一高兴,灵感就来了。高兴,不就是一个好题目吗?人人都经常高兴,人人都喜欢高兴,却没有人系统地研究过高兴,何不就发明一个“高兴学”?
一通百通。高步诚jīng神抖擞意气风发,一篇篇论文一部部著作迅速地被pào制出来。过去搞哲学时积累的材料,也都派上了用场。比如孔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就是高兴嘛!“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也是高兴!前者是“高兴jiāo往学”,后者就是“高兴教育学”了。此论一出,应者云集。学术界一些正好也找不到北的学者纷纷响应,写论文,出著作,办学会,连高步诚也没想到会弄出这么大气候来。
谁知道就被人戳穿了是泡沫呢?谁知道就连泡沫也有人抄袭剽窃,就连泡沫构筑的大厦里,也会有人争权夺利,弄得祸起萧墙,同室操戈呢?但现在已别无选择。会,还得开下去;事,还得做下去;戏,还得演下去;话,也还得说下去。散场的锣鼓还没响,幕布也还垂不下来。于是待全体坐定,行礼已毕,高步诚便打点jīng神,讲话。
第46节:高高的树上(46)
高步诚是轻易不说话的,因此大家都听得聚jīng会神。
高步诚说,各位代表,各位朋友,各位同仁,女士们、先生们!我们高兴学创立十年以来,赖全国学人同心同德,筚路蓝缕,终于有了今天的辉煌!十年,不容易呀!我高步诚承蒙大家捧场,维持至今,已是心力jiāo瘁。借此换届的机会,我请求大家批准我退下来。也谈不上什么功成身退啦!就是想休息休息,不再担任会长的职务,多一点时间做做学问。退下来之前,我想以一个老同志的身份,提一个建议,就是建议葫芦瓜先生担任我们的新会长。当然,这要通过选举。但我相信,大家是不会拒绝一个老同志的恳求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高步诚和葫芦瓜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听到金不换带回的消息,高步诚意识到,他亲手创建的高兴学,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要想保住江山,就必须团结,也必须有人能够御敌于国门之外,而葫芦瓜是有这个能耐的。他既然能把自己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想必也能对付那些居心叵测想要整垮高兴学的人。不过,葫芦瓜可不是省油的灯。第一副会长也好,常务副会长也好,恐怕都打发不了他。看来,也只有把会长让给他当。葫芦瓜当了会长,学会的生死存亡,就是他的生死存亡了,就不会听任他人搞垮高兴学了。于是,当晚,高步诚就找葫芦瓜恳谈了一次,请他受命于危难之际,把学会维持下去,把高兴学搞下去。葫芦瓜见高步诚要禅让,也就不bī宫了。当然,葫芦瓜也不会同意把高兴学说成是泡沫。高兴学如果是泡沫,那他的什么后高兴学、超高兴学,岂不就更是泡沫,是泡沫的泡沫,是后泡沫或者超泡沫?在这个问题上,两个人倒是一致的。至于今后,那就两说了。我葫芦瓜当了会长,要怎么搞,你高步诚还管得着吗?蒋经国能管住李登辉不搞台独?管不住吧?所以,要紧的是先当上会长。当上了,什么都好说;当不上,什么都不好说。葫芦瓜就答应高步诚,一定粉碎把高兴学说成是泡沫的yīn谋,一定把高兴学的旗帜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