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在流淌……流泪实际上是一种能力,是我们的灵魂仍然能够感动的标志。不应该为流泪羞怯,相反,要感到高兴欣慰。古典悲剧正是通过使观众流泪,达到净化其灵魂的目的。由此也不妨说,眼泪也是一种尺度,据此正可以检测一个灵魂的质地。对于作品和作者,读者的泪水是表达敬意的最好方式,而对读者本身,也是一种自我的确证,表明他依旧拥有质朴健全的人性在使人流泪的作品和流泪的读者之间,展现的是健康的jīng神生态。老托尔斯泰在听到柴可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想想这样的事情,胸怀会明净许多。泪水和神性之间,是天然的结盟。泪水的匮乏,在极端的意义上,也便意味着灵魂的缺席。
必须激发、培养和存储我们内心的感动的能量,像水库蓄水一样。对作家,这是无法推诿的职责,其重要性远远高于技艺,甚至智慧都应受到它的导引。只有本身是满盈的,才能够施予。鲁迅说过“创作原本根植于爱”,而眼泪正是一种极端的证明方式。让泪水充满作品吧灵魂会因之而飞升。
那就有啥说啥
——答焦国标先生
焦国标先生批评我的文章《谁是“伟哥”》、《中国图书商报?书评周刊》2001年
2月
5日第
1“版)已经拜读了,非常感谢,《中国图书商报?书评周刊》,我年年必订,期期必读。焦先生的文章,先前读过不少。但总因“事不关己”,也就“高高挂起”。这份报纸上也曾有过批评我的文章,但因那意见太随心所欲,也就不曾理会。焦先生这回却是“点xué”,而且语重心长,比如不要“找死”,不要“自绝于读者”等等。类似的意见也有人私下里对我说过,那都是我的朋友,包括我太太,全都是一片拳拳之心,无非“恨铁不成钢”。因此我在写这篇回应文章时,也把焦先生看做朋友,有点“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的心情。
那就有啥说啥。
先说书名。焦先生的意见,句句在理。但当时选用这个书名,却并非头脑发热一时糊涂,也不是投机取巧迎合时尚,而是想用“伟哥”作一个文化符号。二十世纪后半叶,是一个“后英雄时代”,或者说平民的时代,普通人的时代。从英雄时代转向后英雄时代,其社会文化心态的特征必然是“没劲”,或感到“没劲”。正因为“没劲”,这才需要“伟哥”,包括“文化伟哥”。追星、扮酷、炒卖、作秀、制造文化泡沫,便正是这种社会文化心态的表现。所以,伟哥成为世纪末“医学明星”(获诺贝尔奖)和“关注热点”(被媒体热炒),并不是偶然的。以此作为一个话题,来清点下二十世纪后半叶的文化与文学,也不能不说是个路子(清点得好不好则另当别论)。
然而由此产生的副作用却是始料所未及。焦先生的批评其实很客气,不客气的批评也有。媚俗啦,跟风啦,不自重啦。这也怨不得谁谁谁,只能怪自己。当然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下不为例。反正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对于焦先生的批评(相信也代表不少读书人的意见),我只能说:“谨受教!"再说标题。焦先生对书中各辑的标题都不满意,而且颇有“诛心之论”,认为把那些“呕心沥血的思考”和“纯正的文字”称之为“胡思乱想”、“惹是生非”,实在是“自贬”、“自诬”,不但不自重,简直就是耍滑头,好像随时准备推卸责任似的。其实焦先生是言重了。易某人行不更姓坐不改名,敢用真名实姓发表文章就敢负责任,不会一有风chuī草动就收蓬转舵躲到旁边去说风凉话的。“胡思乱想”、“惹是生非”云云,诚如焦先生所言,不过随笔家惯用伎俩。倒未必是“示谦”或“佯狂”,多半也是一种“调侃”。随笔么,不能太一本正经。太一本正经,那就是论文,不是随笔了。何况“胡思乱思”也好,“惹是生非”也好,也是一半是实话。书中的某些文章,在某些先生们的眼里恐怕就是“胡思乱想”;而那些批评名人的文章,又怎能保证不“惹是生非”?过去我们常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现如今,便是小猫的屁股,也不好随便乱摸的。不提前给自己打个预防针,怎么行?
当然,焦先生认为“君子就该法相庄严,绝无戏言,敢说敢当,泰山崩于前,而愿负责任的脸色目光心志不稍变”,自是堂堂之论。我不知道焦先生是不是从随笔家们的“惯用伎俩”即“示谦”、“徉狂”或“调侃”中看出了中国文人的“劣根性”(比如“作秀”或“玩世”)。苟如此,倒是要警惕的;因此,也“谨受教”
!
最后说“奶水”:焦先牛说“易氏奶挤得也差不多了,该喘口气上上奶了”,这很让我肃然。作家最怕的是奶挤完了还要充胖子,拿涮锅水糊弄人,那才叫“找死”,才叫“自绝于读者”呢!尽管写文章不是种庄稼,没法年年算收成,果树还有大年小年呢,不能要求作家的书本本都好,《你好,伟哥》这本书是不是就一定不如先前的文章,读者当中也有不同意见,但我还是非常感谢焦先生的提醒,一定给自己添加些草料,以期“不负众望”。这年头,肯像焦先生这样不怕得罪人,直言不讳的人并不太多,我也不至于“不识好歹”,但同时也请焦先生多看两年。如果“喘口气”以后还是“上不了奶”,那就只能怪自己不争气,一定不死皮赖脸地写下去。
另外也给焦先生提点意见。焦先生并没有读过《读诚记》,仅凭我答《光明日报》记者问中几句话,就得出“城市地缘决定论”的结论,未免匆忙了一点。
如果焦先生能抽空读读那几本书,再做批评,是不是更好?
附录一
谁是“伟哥”
?
焦国标
将一本好好的随笔文集命名为《你好,伟哥》,这主意无论谁出的,作者本人、责任编辑或发行部头头,在我看来都纯属“馊主意”。
理由何在?一,这不是一本伟哥专论。二,有rǔ著者易中天前此的文名。三,这样迎合市场是走岔气了,易中天的读者决不是冲伟哥买书那一路。不是我搞词语歧视,把伟哥这个词列人上九流,不许它上台面,绝不是,而是该谁上场谁上场。此地派“伟哥”下场,实在以词害义。
这本书共分“胡思乱想”、“惹是生非”、“闲言碎语”、“人在官场”和“你好,伟哥”几部分。对这几部分的名称我都有保留。“胡思乱想”里头的《皇帝与流氓》一文,写得多好哇,怎么能叫“胡思乱想”呢?就“汉思治想”也未必能写得这样的好。安上“胡思乱想”的罪名,实在是冤案。随笔类作家总爱给自己呕心沥血的思考冠以“胡思乱想”、“乱弹琴”、“信口开河”、“敲边鼓”、“凑热闹”、“瞎操心”之类名目,以示谦虚。我不这么看,我认为这不叫谦虚,这叫自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