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_温世仁【完结】(200)

2019-03-10  作者|标签:温世仁

  “原来如此……”荆天明见谈直却满脸伤心,低头道:“原来邵广晴与那老人联手设下圈套……”

  “可不是嘛。若非后来这马贼头子骆大欢来了,今天我就见不着兄弟了。”谈直却故做振作,问道:“这马贼头子怎么会来找我?这我倒要问你了。”

  “这也没什么。”荆天明有点不好意思地回道:“这马贼帮去年间跟平虎寨徐盅他们有点过节,是我替他们化解开的。”

  “原来如此。”谈直却恢复了原本的慡朗,笑道:“原来是你打着花升将的名字gān的好事,我就觉得奇怪,花兄弟怎么会插手管什么马贼跟土匪之间的过节。看来,天明你如今在江湖上吃得很开啊?哈哈哈。”

  “哈哈哈。”荆天明也笑了起来:“不不!是花升将花兄弟在江湖上吃得很开啊。”两人想起花升将的熊模熊样,都是一阵大笑。“有趣。有趣。”谈直却问道:“天明,你还冒充过别人吗?”荆天明更不好意思了,点点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连你谈兄的名字我都冒用好几次哪。”

  “哈哈哈。”谈直却又一阵大笑,“真没想到,我谈直却在山寨盗匪之间也是有名气的人哪。”

  “我冒充谈兄时可没往地上吐痰哪。总是文质彬彬、待人谦恭有礼、又慡朗又大方……”

  “够了够了,别恶心死我了。不过天明啊,”谈直却话锋一转,言道:“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作哥哥的,没多少时间了。有几句心里话非说不可。想这八年来,你一下是花升将,一下子是谈直却,只怕又是刘毕什么的……你东当西当,就是不肯当你自己,是吧?你不用辩解。若非如此,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怎能依旧默默无名?搞到作哥哥的,甚至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

  “我方才想,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原因不外乎两个,一来你心中定是十分怀念朋友们,既不愿与大家相见,冒充冒充他们的行事作风,也能聊慰你心。这二来嘛……”谈直却直视着荆天明继续劝道:“不消说,便是为了八年前你打开城门这件事了。这八年来,我也不停琢磨着,天明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你若是对的,那么便是我们大家错了吗?若我们是对的,那便是你荆天明一人错了吗?八年来,我左思右想、反覆推敲,竟然没有个肯定的答案。”

  “我大概是活不过今晚了。”谈直却自失地一笑,“能在这时候见到你,我脑中不免有新的想法。你想,会不会有一种问题,你说对,它也不对;你说错,它也是不错呢。我一生受教儒门。以前读《孟子》时,曾读到曾子形容孔夫子的大勇,说是‘虽千万人,吾往矣。’那时我就心生羡慕,想说这是一种怎样壮阔的勇气啊?作哥哥的我,从此一生对这句话奉行不悖。”谈直却微微撇头,幽幽望向dòng外,叹口气又道:“但老夫子也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直到今日,我才将这两句并在一块儿看了。这两句话之间,是有点儿相互违背的不是?若是真能做到‘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人哪儿还能活到七十岁哪?”谈直却吐了吐舌头,又是一笑,“这话要是给我端木师父听到了,又得挨板子了。怪不得老夫子也说了,连他这种德行的人,也要到七十高龄方能不犯错,你说是不是?”荆天明听了这番话,也忍不住笑了。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谈直却道,“你自个儿也想想。人嘛,就是处在两难之间。普天之下,有人不难的吗?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你便是不让他们说,他们也要说的,不是吗?总之,别老停在同一个点上东想西想的。得往前走,大步地走,功啊过的就让它们留在身后。停在一个点上,这种事情,只怕只有圣人才做得到了。”

  谈直却牵起荆天明的手,诚恳地道:“如果可以的话,别再逃了。当你自己吧。比方说,你现在就不是花升将,不是刘毕,而是荆天明。荆天明坐在我面前,跟我说话。作哥哥的我觉得很好很好……咳咳咳……唉,有酒吗?我们喝一杯。”

  明明没多少时间好活了,谈直却还在为自己担心。“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在乎我……”荆天明此时心中的感动,光用言语是说不清的。荆天明走出dòng外,对辛雁雁说道:“麻烦你去跟骆大欢拿点酒来。”

  “我这就去,岳大哥……喔,不,荆大哥,你们稍等一会儿。”原来辛雁雁听了一会儿两人说话,觉得不妥,早就悄悄退到dòng外等候。

  “岳大哥?这又是谁?”谈直却狐疑地问道。“没什么啦。”荆天明边抓头边走回谈直却榻前,不好意思地道:“是我随口瞎扯的一个名字罢了。”

  “刚才说话的女孩儿是高月吧?”谈直却又道:“她的声音我还认得出来。想当初在桂陵,她不是走了吗?怎么又……”

  “不!她不是高……”荆天明一愣,想说出那人名字,却又作罢,“她是八卦门辛屈节掌门的女儿,辛雁雁。”谈直却见荆天明满脸尴尬,也觉得自己失言,“是吗?声音真像、真像。唉,不提这个了。你瞧,辛姑娘拿酒来了。”

  “咱们喝。”

  “喝。”两人随即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辛雁雁受邀不过也只好在旁边一小口、一小口的陪着。两人喝到半酣处,荆天明言道:“谈兄放心,改日见到那邵广晴,做兄弟的一定为你报仇。”

  “不,不用了。”哪知谈直却听了摆摆手道:“反正他也没伤着我。刚开始我也很生气,如今跟你一席话谈将下来,倒觉得广晴他也是难啊。他已经把自己活得这么辛苦了,我又何必再跟他计较什么?只是,天明,怕只怕广晴他……我儒门底下上千子弟无人前去救援。我听说秦兵将在咸阳城坑杀我儒家子弟、烧绝我儒家经典。这一切皆因那块白玉而起。我知道这件事难,但也只有拜托兄弟你了。这样九泉之下,我见了恩师,也好有个jiāo代。”

  “谈兄,你放心吧。”荆天明双目含泪,答道:“我答应你。”

  “好极了。来!我们再喝。”

  “喝!”两人于是又谈谈笑笑地喝了起来,直喝到太阳下山,直喝到谈直却在不知不觉中掉落了手中酒碗,溘然长逝为止。“直到死前,你都无畏生死,只知为同袍操心……”荆天明望着谈直却再无表情的脸庞,举起酒杯,敬了谈直却最后一杯酒,“好兄弟,你真不愧是当今之世儒家首席弟子,真君子也。我荆天明敢不效法前贤哉?”荆天明喝gān了酒杯中的酒,将杯子往地上一摔。当夜便带着辛雁雁离开了马贼窝。

  第七章 行不改名

  秦王政三十五年,咸阳城内繁华似锦。眼见chūn意甫至,那滨飞楼中人群更是熙来攘往、络绎不绝,琴瑟之声柔靡不绝于耳,几乎一路流到了街道之上。打从始皇帝将全国一十二万户最富有的人家都迁来咸阳居住,这滨飞楼便无一刻得闲。歌姬们一曲接着一曲唱得犹似群莺绕梁,舞姬们则在台上转得霓裳翩飞,但见娇花朵朵,姹紫嫣红。散坐在各处的酒客们随着楼外日光渐斜而益发有了兴致,杯酒碰撞、笑语连连,此起彼伏欢欢然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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