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不敢了!”
“又说傻话。哪有饿汉说不饥的?还不知道女人是甚,说不馋,谁信!我也困了,你打水去吧。”
云生慌慌地跑往厨房去打温水,心里真是七上八下,不知该惊该喜。二娘既原谅了他,怎么又说你想看就看?既说馋女人是商号大忌,怎么又会原谅他的馋样?今夜晚二娘对他真是疼爱有加,可又总说他是馋猫,还是不放心他吗?云生毕竟是个不大谙事的后生,经过这几天的惊吓,根本不敢再胡思乱想了,哪里能明白姚夫人的实在用心!特别是她提到商号大忌,更叫云生铁了心,要严束自家。
进商号,那是他的最高人生理想,也是他们全家的最高理想啊。主家二娘的高雅美貌,虽然叫他发馋,可要是管束不住自家,那就几乎是要触犯天条。
所以,云生打来水,伺候二娘洗脸漱口时,就远远站着,还背过了脸。已快到十五了,深夜的月亮十分明亮,偏偏连些云彩也没有。等一会儿伺候二娘洗脚,你千万得管好自家。
“云生,你过来给二娘擦擦脊背。”
云生被这一声轻轻的招呼,吓得心惊肉跳。还要给二娘擦脊背,他可是一点防备也没有。
“没有听见?”
“听见了。”
他转过脸,老天爷,高贵的二娘已将上身脱光了,虽是背对着他,那也像是一片刺目的白光——他管不住自家,呼吸急促起来,但狗日的你说成甚也得管住自家!
“二娘,我的手太脏——”
“那你不会先在盆里洗洗。麻利些吧,想叫风chuī着我!” 二娘的口气和平时没有两样,你千万得管住自家。云生努力平静地走了过去,可老天爷,在脸盆跟前洗手,要走到二娘脸前了——幸亏二娘移过身去,继续背对着他,在擦前胸。
洗过手,二娘递过湿手巾,他又不由出起粗气来,狗日的,你说成甚也得管住自家!他撑着湿手巾,刚挨着二娘的脊背,只觉着是一片刺目的白光,简直不会用劲了。
“云生,你手抖得那么厉害,心里又想甚?”
“没想,甚也没想——”
“麻利擦吧,想叫风chuī着我呀?”
云生真是在做一件太受苦的营生,喘着粗气,流着汗,在心里不断骂自家狗日的,才终于平安jiāo代了。
二娘洗脚时,居然叫他给脱鞋袜!还对他说,小东西你想看,就看,不用偷着看,往后二娘不责怪你了。他真是一边求老天爷,一边骂自家狗日的,才管住了自家。
洗漱完,云生扶了二娘回屋,到门口,二娘没打发他走,叫他扶了进屋。他只得扶了进去。
屋里黑黑的,他问:“点着灯吧?”
二娘说:“不用,有月亮呢。”
他就匆匆退了出来,慌忙收拾当院的洗漱家什。收拾完,便匆匆回到自己在偏院的住处。他不知道这个夜晚发生的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知道终于管住了自家。二娘真是把他当成她自家的娃,什么也不再避讳他了,还是又在考验他,看他还是不是馋猫?早就听说,那些大字号爱考验新伙计,故意把钱物放在你眼跟前,看你偷不偷。二娘也是在考验他?
狗日的,你总算管住自家了。
可二娘是那样高贵美貌的女人,他哪能不馋呢!
二娘那边,只是迟说了一句话,就让这个小东西跑了。说了半夜那种话,又赤身露肉叫他擦背洗脚,临了叫扶她进屋,还说不用点灯,他就一点意思也没看出来?真是一个憨蛋、傻瓜、不懂事、不中用、不识抬举的小挨刀货!她本来想再说一句话:你收拾了院里的家什,先不要走,我还有句话要问你。还没有等说出来,这个小挨刀货他倒跑了!
听着云生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姚夫人真是越想越气。费尽了心机,以为谋划得很出色了,可连这么一个小奴才也没套住!自家一向是那样好qiáng,尊贵,可做这件事,是连一些羞耻也不要了,居然引诱不了一个小下人!自家难道早已人老珠huáng,连一个下人也打动不了?永远过着这种孤单熬煎的日子,不老得快才怪呢。都是因为做了受不尽苦的商家妇!
明亮的月光,透窗而入。姚夫人赤身立在窗前,泪如雨下。
4
这样的事,不做则已,一旦做起来,就很难停下了。
做了许多天引诱的游戏,居然没有成功,姚夫人的自尊受到了伤害,她当然不肯罢休。别的商家妇人都能做成这件事,她居然做不成,就那样笨,那样没本事,没魅力呀?而一步一步深陷到这样的游戏中,她也更难返回到原先那样的苦守之中了。云生这个小东西,简直成了一个诱人的新目标,在前面折磨着她。这不似以往那种对男人的等待,是一种既新鲜,又热辣的骚动,简直按捺不下,欲罢不能。本来是想引诱这个小东西,现在简直被他这小东西吸引了。
自家就那样卑贱?
云生这小东西,也许真是个憨蛋,不该选了他这样一个小挨刀货!不成事,就打发了他拉倒,一天也不能留他。他就是痛哭流涕,捣蒜似的给你磕头,也决不能留他!还想叫举荐进商号,这样的憨蛋,谁要你!你这个小挨刀货,一心就想进商号——
姚夫人左思右想,终于还是要把这件事做下去。
这天,她见了云生,装得平静如常。没有恼他,也没有宠他,只是吩咐他,把二爷的账房仔细打扫一遍。
邱泰基在家居住的时日,虽然极其有限,但他还是给自家安置了一处像模像样的账房。它就在姚夫人居住的上房院的西厢房。里面除了账房应有的桌柜文具,还有一处jīng致的炕榻。只是,这炕榻就像这间账房一样,一向很少有人使用。今天,炕榻上铺垫的毛毡、棉褥,姚夫人都令揭起晾到院中,做了翻晒。
云生在打扫这间账房时,当然是很卖力的。他对这样jīng致的账房,更是充满了敬畏和羡慕,什么时候,自家才能真的出入商号的账房呀!所以,他是一点也没有再胡思乱想。他以为,二娘已经宽恕了他了,他不会被撵走,一切又都如先前那样正常了。
这天是十五,应该是月亮最明亮的时候。可是到了晚间,天上却有了薄云,明月没有出来,只是天幕明亮一些。坐着乘凉的时候,感觉稍显闷热。会下雨吗?几乎一夏天都没有下雨了。姚夫人见今晚的圆月没有出来,心里先有一些不快。在这种不快的心境中,她就渴望下雨。要yīn天,那就是yīn得重些,下一场大雨,雷鸣闪电,狂风大作,接着就bào雨如注。老天爷,你就下一场这样的大雨吧。
但天上分明只是一层薄云,天幕很明亮。一点儿风也没有。
今晚,女儿也是过早地就困了。兰妮伺候女儿去睡的时候,打着哈欠,憨憨的,没有一点异常。这些天来,这个憨丫头照样能吃能睡,也不出去串门,一点异常也没有。还常劝二娘不要生云生的气,他不是有意要气二娘。那你今晚就守着小姐,踏实睡你的觉吧。
又剩下她和云生了,但她今晚似乎已经没有心思再做藏而不露的引诱。小东西,他是一个憨蛋,你再做jīng心的引诱,那也是白费事!你是主,他小东西是仆,他只会听你的吩咐,哪敢做那种非分越礼的巴结?有一种偷情的故事,商家妇总是引而不发,等待男人忍耐不下,发昏做出冒失举动,她先惊恐,再盛怒,再痛不欲生,再无可奈何,再谅解了男人,最后才收下了这样的私情。姚夫人本想仿照这样的路数走,可遇着这样一个憨蛋,哪里能走得通?叫他做的事,只有得了你的命令,他才肯做。 只是,做这样的事,怎样能下命令?不管能不能下,姚夫人在今晚已经没有耐心了。她不想再嗦了,成就成,不成就把这小东西撵走!她承认自己不会偷情,全没有做这种事的智慧和机巧。她正经惯了,为了自己的男人,她早已经把自己造就成一个太正经的严守妇道的女人。想不正经一回,原来也是这样的难。难,也要做一回。成也罢,败也罢,反正要做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