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82)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道,老手闭住眼也能跑到,对新手,倒也不失为锻炼。

  郭玉琪领了重命,很兴奋。他也没有多看几眼包头,只睡了一夜,翌日一早,便策马上路了。

  临行前,邱泰基送出他来,很嘱咐了一气。这个小伙友,一路陪他从太谷来到口外,吃苦,知礼,也机灵,欢实,很叫他喜欢。他当然没有想到,从此就再见不着这个小伙友了!

  郭玉琪走后,三爷摆了酒席招待邱泰基。邱泰基不敢领受,连说自家是坏了东家规矩,惹恼老太爷,受贬来口外的,万不能接受招待。

  三爷说:“那就不叫招待,算你陪我喝一次酒,还不成呀!”

  邱泰基知道推辞不掉,但还是推辞再三,好像万不得已才从了命。 席面上,三爷也不叫用酒盅,使了蒙人饮酒的小银碗。举着这样的小银碗,还要一饮而尽!邱泰基可是没有这样的功夫,但也没法偷懒:三爷举着银碗,你不喝,他也不喝。

  只好喝了,就是醉倒失态,也得喝。

  整碗喝烧酒,大块吃羊肉,真有种英雄好汉的豪气了。邱泰基本来还是有些酒量的,只是不习惯这样用碗喝。这样喝,太猛了,真要三碗不过冈。可喝过三四碗,也不咋的,还能撑住。

  三爷兴致很好,似乎并不牵挂天津的祸事。问了问太谷的近况,老太爷出巡跟了些谁,孙大掌柜离了老号,谁撑门面,但不叫邱泰基再提受贬的事,只是说:“你来口外,正是时候。没有把你发到俄国的莫斯科,就不叫贬。”

  邱泰基听了,大受感动。这也是他惹祸受贬以来,最受礼遇的一次酒席了。但他知道,万不能再张狂。三爷也有城府,酒后可不敢失言。

  “邱掌柜,我叫你们字号预备的款项,方老帮安排了没有?”

  “三爷吩咐,我们能不照办?已经安排了。东口和库仑有几笔款,近期要汇到。款到后,就不往外放贷了,随时听三爷调用。”

  “安排了,方老帮也嘟囔不止,对吧?”

  “方老帮就那脾气,对东家还是忠心耿耿。”

  “我调用字号款项,也是按你们柜上的规矩,借贷付息,到期结账,又不是白拿你们的。外人借贷,不知怎样巴结人家呢,我一用款,他就嘟囔!我连外人都不如?”

  “三爷,我们都是为东家做事,有什么不是,您还得多担待。您是有大志大气魄的,我们呢,只是盯着字号那丁点事。”说着,又赶紧把话岔开。“这场大雨,对胡麻生意真是很当紧吗?”

  “可不是呢!今年天旱,河套的胡麻好赖算捉了苗,但长得不好。所以乔家的复盛公,又谋划在秋后做霸盘,将前后套的胡麻全盘吞进,囤积居奇,来年卖好价。怕市面先把价钱抬起来,复盛公已经降了胡油的价码。归化的大盛魁是口外老大,它能坐视不管?就找我,想跟咱们的粮庄联手,治治复盛公!”

  “大盛魁想怎么联手,一起‘买树梢’?”

  “他们才不想担那么大的风险!他们的意思,是现在就联手抢盘!复盛公不是降了胡油的价吗?那咱们就吞它的胡油,有多少吞多少,它就是往高抬价,我们也吞进!把价钱抬起来,看它秋后还怎么做霸盘?”

  “在口外,数大盛魁财大气粗,压它复盛公一头,那还不容易,何必还要拉扯上我们!”

  “邱掌柜,你也听信了方老帮的嘟囔?”

  “那倒不是。我是说,咱们粮庄生意不大,可咱们的票庄、茶庄、绸缎庄,也是生意遍天下。它们两大家斗法,咱们何必搀和进去,向着一家,损着一家,有失自家身份?”

  “邱掌柜,我可没有答应跟大盛魁联手。人家大盛魁也不想跟复盛公抢胡麻生意,只是看不惯复盛公老爱这样做霸盘。在口外,无论汉人蒙人,都离不开胡油,炸糕、炒菜、点灯,全靠它。做胡油霸盘,那不是招众怒吗?大盛魁的生意,全靠在蒙人中间做。所以,他治复盛公的霸盘,也是想积德,取信于蒙人。康家的生意,现在虽然已经做遍天下,可我们是在口外起的家,也应该积德呀!”

  “所以,三爷也想治一治乔家的复盛公?”

  “对。可大盛魁现在就抢盘,把胡油价钱抬起来,不是一样招众怨吗?所以,我就主张用‘买树梢’的办法,治治复盛公。我在夏天先把胡麻的青苗买下来了,你秋后哪里还能做成霸盘!”

  “三爷的主意,是比大盛魁的qiáng。”

  “可谁能预料到,会下这样一场偏雨!正在胡麻长得吃劲的时候,得了这样一场透雨,收成那当然会大改观。收成好,胡麻多,那价钱就不会高了。我‘买树梢’预定的价钱,可是不低!”

  “那三爷想如何补救?”

  “邱掌柜,你看呢?”

  “我先猜猜三爷的打算,行吧?”

  “你猜吧。”

  “我猜三爷又想跟大盛魁联手,立马抢盘,赶在秋收前,把胡麻的价钱抬起来。对不对?”

  “还真叫你猜着了。”

  “这样联手抢盘抬价,那一样也得招众怒吧。”

  “赶到这一步,也只剩这着棋了。邱掌柜,你还有什么高着儿?”

  “三爷,我今儿喝多了酒,真还有些话,想说出来。”

  “那你就说吧。邱掌柜的话,我还真爱听。”

  “说了不中听的,三爷想罚想贬,都不用客气!”

  “说吧。想遭贬,那我就跟孙大掌柜说一声,把你发到莫斯科去。”

  “贬到莫斯科,我也要说。三爷有大志,我是早听说了。这次来包头见着三爷,你猜我一眼就看出了什么?”

  “我可不给你猜。邱掌柜还是少嗦吧。”

  “我一眼就看出,三爷在口外,把元气养得太足了!”

  “邱掌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爷一副雄心万丈、气冲霄汉的样子,那还不是元气养得太足了?你本来就想寻件大事,寄托壮志,一展身手,或是寻个高手,摆开阵势,激战一场。正好,复盛公叫你给逮着了。它想做霸盘,大盛魁要抢盘,三爷你就来了一个‘买树梢’,出手,过招,攻过来,挡回去,好嘛,三家就大战起来了。三爷,我看你入局大战,重续三国演义,十分过瘾。”

  “邱掌柜,你这是站在哪头说话呀?”

  “三爷,你先说我说得在不在理?”

  “有几分正理,也有几分歪理!我好像闲得没事gān了,不想积德,也不挣钱,就专寻着跟它们挑事?”

  “三爷,你长年藏身在口外,劳身骨,苦心志,卧薪尝胆,养jīng蓄锐,就为跟复盛公较劲呀

  ?所以,我是觉着三爷不值得入这种局。乔家的复盛公,在口外,尤其在包头,那还是大商号,它的命根在这里。大盛魁,那就更不用说,它做的就是蒙人的生意,它的天地就在口外的蒙古地界。你们康家不一样,起家的天盛川茶庄,在口外已不能算是雄踞一方的大字号了,就是在你们康家的商号里,也不是当家字号了。天顺长粮庄,就更是小字号。康家的当家字号,是我们天成元票庄。天成元票庄的重头戏在哪儿?不在口外,而在内地,在天下各地的大码头。三爷在口外养足了元气,该去一试身手的地界,是京师、汉口、上海、西安那种大码头,岂能陪着复盛公、大盛魁这些地头蛇,演义这种胡麻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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