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掌柜,你倒是口气大。”
“不是我口气大,是你们康家的生意大,三爷的雄心大,所以我才大胆进言,只望三爷弃小就大。复盛公与大盛魁想咋斗,由它们斗去。你看老太爷都出巡江汉了,三爷心存大志,早该往大码头上跑跑了。”
“我也往码头上跑过。总觉着成日虚于应酬,弄不成什么事,还没在口外来得痛快,豪慡。”
“三爷要以商立身,那总得善于将英豪之质,壮烈之胆,外化为圆顺通达。我们西帮,正是
将口外关外的英豪壮烈与中原的圆通绵善,融于一身,才走遍天下,成了事。现在,三爷正有一机缘,可以奔赴京津。”
“绕这么大一圈,原来,邱掌柜还是想叫我去天津!”
“三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那再饮一碗酒!”
这次酒席后,三爷是更喜欢和邱泰基一道说话,正事闲事,生意时务,都聊得很惬意。几天过去,三爷还真被邱泰基说动了,有了要退出胡麻大战的意思。只是,对夏初已经上手的“买树梢”生意,不知该如何收拾。邱泰基说:“离秋收还有些时候呢,先放下静观。这摊事,你就jiāo给天顺长粮庄料理吧,我们天成元也会辅佐他们。三爷就放心去你的京津!”
6
对去不去京津,三爷还没有拿定主意。到大码头历练历练,他也不是不想。只是,一切都还是老太爷主事,字号的事又难以插手,去了能做甚,就为学习应酬?
老太爷老迈是老迈了,可也不想把家政、外务jiāo付后辈。他们子一辈六人,老太爷还算最器重他,可也从没有跟他说过继位的事。老爷子对他,依然不够满意吧。老爷子没有什么表示,他就跑到大码头去显摆,那不妥。
三爷正在犹豫呢,归号的方老帮又派入送来一封电报:电报是汉号替老太爷发的,叫三爷速赴天津,坐镇营救五娘,并查明是谁竟敢如此难为康家。
三爷叫邱泰基看了电报,说:“邱掌柜,看来还得听你的,去趟天津。”
邱泰基忙说:“你是听老太爷,可不是听我的。要听我的,三爷现在已经在天津卫了。”
说时,邱泰基问归号来人:“郭玉琪送回去的电文,都及时jiāo电报局了吧?”
不想,新来的伙友竟说:“郭玉琪没有回去呀?他不是在这里跟着伺候邱掌柜吗?”
“郭玉琪没有回归化?”邱泰基吃惊地问。
“没有!来时,方老帮还jiāo待,要是邱掌柜一时还回不来,那就叫郭玉琪先回来。怎么,他不在包头?”
“三爷,”邱泰基惊叫道。“得赶紧去寻寻郭玉琪!”
三爷说:“包头到归化,一条大道,怎么能走丢了?”
说完,立马吩咐天顺长粮庄,派人去沿途寻找。
邱泰基还是不踏实,就对三爷说:“我得回归化了,正好也沿途寻寻郭玉琪。他陪我从太谷走到归化,是个懂事、有志气的伙友,可不敢出什么事!”
三爷一想,他也得赶紧启程奔天津,就决定跟邱泰基一道走。去天津,先就得路过归化,再取道张家口赴京。 但离开包头不久,邱泰基就让三爷前头先走,他要沿途查访。三爷虽有些依依不舍,还是先走了。当时他就在心里说:有朝一日,继位主事后,一定聘这位邱掌柜出任天成元票庄的大掌柜。
邱泰基可顾不上想这么多了,他考虑的就一件事:郭玉琪的下落。
包头至萨拉齐,再至归化,正是夹在yīn山与huáng河中间的土默特川。以前,这一带本也如古《敕勒歌》所描绘的那样:
敕勒川,yīn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chuī草低见牛羊。
但到清光绪年间,这种苍茫朴野的草原风光,已不好寻觅。自雍正朝廷允许汉人来此囤疆垦荒以来,这一片风水宝地,差不多已经被“走西口”出来的山陕农民,开发成农耕田园了。广袤的蒙古草原,留在了yīn山之北。包头所对着的昆都伦沟山口,正是北出yīn山,进入西部蒙古草原的商旅要冲。所以,归化至萨拉齐、再至包头的驼道商路,不仅繁忙,沿途所经之地,也并不荒凉。至少,客栈、车马店、草料铺,是不难见到的。
所以,郭玉琪在这一条商路上走失,那是让人意外的。但他毕竟是一个刚来口外的年轻伙友,本来就怀了壮志,一路又听了邱泰基的许多激励,意气上来,做出甚么冒失的举动,也说不定的。
邱泰基最担心的,就是郭玉琪一时兴起,日夜不停往归化跑。他人生地不熟,骑术也不佳,在口外作长途商旅的经验更近于无。夜间走错路,或遇láng群,或遭匪劫,都是不堪设想的。
郭玉琪走时,邱泰基还特意吩咐:天黑前一定寻处可靠的客栈,住宿下来,不可夜行。谁知他会不会一时兴起,当耳旁风给忘记了?
一路打听,都没有任何消息。等赶到来时住宿的那处蒙古毡房,也毫无所获:郭玉琪并没有再来此过夜。邱泰基在周围探访多处,亦同样叫人失望。
花了几天时间,一路走,一路打听,还是一点线索也未得到。
回归化,见到在前头寻找的天顺长的人,结果也一样。
郭玉琪这样一个叫人喜欢的后生,来口外这才几天,就这样不见了?他还想不畏荒原大漠,好生历练,以长出息,成才成事,可什么还没来得及经历,就出了意外?
然而,邱泰基回到归化,甚至都没顾上为郭玉琪多作叹息,就被另一件急事缠住了。他一到归号,就见到了bào怒的三爷。这是怎么了,又跟方老帮顶牛了?
一问,才知是津号发来新的电报:五娘已经遇害。三爷的bào怒,原来是冲着津门的绑匪。他要在口外招募一队qiáng悍的镖师,带了赴津复仇。“这是哪路忘八,敢这样rǔ没康家!”
邱泰基一见三爷这番情状,就感到事情不妙。五娘遇害,是叫人悲愤jiāo加,可三爷带着这样的bào怒赴津,那更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京津不比口外,不能动辄就唱武戏,就是非动武不成,那三爷你也不能贸然出头吧。搬动官府,或是请教江湖,总得先武戏文唱。
于是,他草草安顿了柜上一位伙友,继续查找郭玉琪的下落。自家呢,就忙来劝说三爷:面对此种意外,万不可失去大家风度;而此种祸事,似乎也不宜太张扬了。二爷既然带着武名赫赫的昌有师傅,坐镇津门,三爷缓几天去,也无妨了。
三爷哪就那么好劝?
可无论如何,邱泰基要把三爷劝住。否则,再弄出点事来,他怎么能对得起宽谅了自己的东家?今年以来,不测之事一件跟一件,也叫他对时运充满了敬畏。不小心些,也许还会出什么事!
在邱泰基的努力下,三爷真还打消了去天津的主意,决定先回太谷:老太爷不在,他得回家中坐镇。(未完待续)
第四章 一切难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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