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一定也认为吴诗仁很可笑?"刘晓武审视着她。
洁岚摇摇头,对这些事她总觉得美丽而又渺茫,仿佛是一个零碎的梦。她隐约觉得爱是崇高灿烂的东西,轻易是碰不得的,但她不想对别人,特别是当着一个男孩子谈这些。
"为他想个办法,他遇上了倾心的人了!"
她尴尬地答应下来,仿佛是被迫的,她怕他再谈这个话题,再缠在那儿,那样她会难堪死的。所以,当她可有可无地点完头后,就立刻把话岔开去。
"哥哥什么时候回苏州?"
"他在埋怨你,说你不给他消息。他让我问问那个美籍华人是不是来了。"刘晓武说。
"那你就告诉他,叶阿姨家里人都搬走了,联系断了!"洁岚气呼呼地说。
"别生气,我告诉他就是了!"刘晓武柔顺地说,"我就怕你生气,你一生气我就不知怎么办!"
洁岚又被他逗笑了,他就是那种细心而又体贴的男孩,从不同女孩计较,宽容得什么都能装下,仿佛是块什么伸缩性很qiáng的新型材料。他伸出大手搓了搓:"笑了?好,讲一个新闻给你听听!"
"什么新闻?快说吧!"
"关于你那个肖叔叔的新闻。注意,千万别告诉李霞!"刘晓武神秘兮兮地凑近来。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等到打开门见到那个不速之客时,洁岚早把关于肖叔叔的新闻忘得一gān二净。事实上,她一拉开门。就有个人扑过来搂住她的脖子。洁岚只感到一个温热的身子扑入她的怀中,而且,还夹带着嘤嘤的哭声。
"容子,你怎么啦?!"洁岚失声地叫起来。
容子的头发散着,两鬓的发全是湿漉漉的,不知浸透的是泪还是汗,她的头无力地垂在洁岚的肩上,洁岚感到她颤抖得厉害。她听洁岚发问,抽泣得没法说话了。
洁岚捧起她的脸,发现她臼净的脸上有发红的印子,门牙有些渗血,满脸是受过折磨又走投无路的悲惨样子。她一叠声追问:"你怎么弄成这样?"
"是妈妈,她动手打的……"容子抽噎着看了一眼刘晓武,说,"我,我现在还不能说原因,我,我……"
刘晓武松了口气,说:"我吓了一跳,还以为遇上什么bào徒呢!现在这样,肯定用不着我去复仇,也用不着我去找公安局,我还是走的好。"
洁岚看看容子的牙齿,那儿还渗出血来,她想找药罐子。不料,刘晓武摇摇头,说:"一会儿就会止住的。"然后又把脸转向洁岚,说:"有空到我办公室来玩,我请你喝雀巢柠檬茶。"
过了好久,容子才情绪安定,她闭口不谈自己的事,只问:"刚才那个男生是谁?"
"是刘晓武!"
"我讨厌他!"容子直通通地说,"他是那种只对一个女孩好,看不到其他女孩的人!"
"别说他坏话,他人很好!"
容子生气地叫道:"我喜欢真正好心肠的男生,不自私,也不虚伪,对所有的人都好,而不是只围着我一个人转。"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洁岚心情沉重起来,好像有一块沉甸甸的东西堵在那儿,因为以前她也像容子,特别不喜欢对某个女生关怀备至的人,觉得那种男生小家子气,缺乏气概,可当关怀降临在自己身上时,这种爱憎就模模糊糊地淡下去。
容子这一晚就宿在洁岚这里,她蜷缩在chuáng上,变成好小好小的一个人,她的腿和胸都像还没有发育好的孩子,睁着迷惘的眼睛,絮絮叨叨地同洁岚谈到半夜。
原来,容子同文学班的一个男生很谈得来。文学班结束时,他们常常通信,其实这些信里都写着平平常常的话,然而这些信经过她妈妈的嘴里就变得十分可怕了,她bī着容子说出那男生的地址,大概想要找他的麻烦。
"我怎么能害最好的朋友呢?"容子说,"我们之间是我先写信向他求教作文上的事,这犯法吗?"
"他是谁?"洁岚问,"我怎么感觉我认识他!"
容子同洁岚耳语了一句:"是你们班上的!"
洁岚说:"是这样,记得你不是说过他讨厌吗?"
"你记错了吧!huáng潼是第一流的男生,他帮助人很慷慨,比我父母好……我顶撞了妈妈,她就动手打人,她的心肠多硬。"容子又抽抽搭搭起来。
"还疼吗?"
"疼的,会疼一辈子!"
"舅舅舅妈知道你来这儿吗?"
容子摇摇头,说:"他们会猜到的,除了你,我还能找哪个?总不能去找huáng潼吧!千万别同他谈这些,他的好意让我父母搞得糟透了,我说过,我死也不会连累huáng潼的!"
容子靠在洁岚身边,像一只孤苦的雏鸟,她鼻息细微,一边还伤心伤意地说:"洁岚姐,你肯收留我吗?从今往后,我就是个孤儿了!"
"别乱说,也别乱想,你累了,快睡吧!"
"我向你但白一件事,"容子在黑暗中眨着眼,"有一次,huáng潼约我去野餐,我多么快乐,可后来知道那是许多人的聚会,还有你,还有别的女生参加,我,我就……"
"你就逃了?"
"哪里呀。"容子天真地说,"不仅逃了,我还哭了呢,你说这是不是不纯洁的表现?"
夜已很深了,月亮透过那薄薄的花布窗帘把它清澄的光亮印在这对姐妹luǒ露的胳膊上,另外两个女孩已经睡得沉沉的了,她们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带着一种催眠气息。渐渐的,那气息弥漫全室,她们正在说着的话莫名其妙地断掉了。她们翻了个身,立即就顺顺当当地进入了梦乡。
1990年10月27日 星期六
为了那封信的事,引起了一串连锁反应,huáng潼忍不住又要怒气冲冲了。
雷老师无疑已完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因为huáng潼在学校的地位立时就变了,先是校团委又一次召见他;校报的主编虽已另易他人了,但副主编一直是个空缺,新出的校报头版头条就刊登着这个新的委任状。另外,据说校长也同huáng潼谈了一次,只是内容不详。
"郑洁岚同学!"huáng潼不满地喊着她的全称,"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你怎么又提这事了呢!"
"我要澄清错误!"洁岚说,"这都是我的不是!"
"你光考虑这个!"huáng潼说,"知道吗,雷老师为此很内疚,她还写了检查!"
洁岚愣了愣:雷老师没有什么过错!
下了课。她去找雷老师,只见班主任正在那个大角落里批改作业,她的笔画一向很有力量,很僵硬,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洁岚头·一次发现她戴着老花眼镜,洁岚走近了,她厚厚的眼镜闪了闪光,问:"又怎么了?"
她用的是直通通的口气,带着点操劳和不耐烦,但这正是洁岚熟悉的,她感觉很自然,不会因此逃出去,洁岚用手把着桌沿,说:"我的粗心连累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