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应该找贾梅好好谈!"贾里出点子道,"不能不管!"
"对,事不宜迟。"父亲说,"贾里,你对妹妹很关心,这很好。贾梅毕竟是女孩子,感情脆弱,所以,你今后还应该多帮助她。"
"这……"贾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常说贾梅比我qiáng吗?"
父亲笑笑,说:"你有你的优点,可是,世界对男孩的要求往往比对女孩更高,所以……其实要求高一些不是更好吗?能让你早些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呵,原来你是看得起我?爸爸真讲义气,够朋友!"贾里兴奋地大叫起来,"我说呢,什么叫男子汉的友谊!"
爸爸qiáng忍住笑,点着他训道:"别说武侠小说里的话!否则,我又要给你记在本子上了!你的优缺点那本子上都有,这是一本教子日记!你的毛病确实不少,功与过对半开。"
贾里不贪,他觉得功过五五开已是不错了,历史书上,对秦始皇的评价也不过如此。
贾里原本以为自己发现了那封情书,挽救了妹妹,定会一跃成为家中的功臣,不料,那只是个美丽的错觉。
当这对父子把贾梅唤回家,向她出示那封情书时,那丫头怅怅的,像在梦里似的读了一遍那信,随后问:"这有什么意思?像一位王子写给高贵的小姐的情书!"
他们都愣住了,不相信贾梅会是故意装样子,她的演技如果好到这种程度,那就是几千年才出一两个的天才!贾梅辨认了落款和台头的连笔字后,像捉过一条蛇似的把信甩掉,说:"哎呀,怎么是写给我的!"
后来才知道,贾梅收到那本诗集后,并未打开过书,并且几乎忘掉王小明这个名字了。然而,自从晓得那诗集中曾夹过一封情书后,这丫头后来的几天,常把这本诗集捧在手中,偶然还在笔记本中大记一通,然后将笔记本东藏西藏,防贼似的。
父亲又为贾梅担忧,常常长吁短叹,或是查自己的心跳;贾里也心烦意乱,特别是他发现父亲新配了一副老花镜,像一个真正的老头,他觉得很难过。
"爸爸,都怪我不好!"贾里低着头说,"太性急了,缺少点脑筋!"
"怎么能怪你呢?"父亲说,"我们是同一个行动小组的!不过,你确实有几分男子汉的责任感了!这让我放心,钢笔字学习班如果你实在不想上,就停了,你大了,我不必管你了!"
"我早从假学员变成一个真正学员了!"贾里说,"不骗你,我觉得你送我的礼物比什么都珍贵!"
"不是反话吗?"父亲问,"你敢肯定?"
"不是反话!"贾里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但他尽量咧着嘴,挥着手,很潇洒地说,"我很高兴有个严厉的父亲,简称严父!"
"这个简称倒很别致!"父亲也咧咧嘴,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总之,没有拥抱、拉手,也没有甜言蜜语,更没有老鲁那样的咋唬。就那么平平淡淡的几句不带感情色彩的话,父子两人就彼此都觉得近了一大步。
两天以后,贾梅突然收到王小明的一封挂号信。她红着脸躲在角落里读信,读完就把信jiāo给了妈妈,妈妈再悄悄地把信传给爸爸和贾里。
那封曾令全家惴惴不安的信,是封超短型的信,信中只有七十多个字,大意是说,由于贾梅的沉默,使他感觉到大受启发,他承认自己太幼稚了,并且要求收回上一封信。
"好险哪!"父亲说,"亏得我们事先做出了准备,给贾梅打了预防针!"
"很英明,是吗?"贾里回答道。
应该说,贾梅也是个有头脑的丫头,至少,在这件事上绝对是办事果断。她把上一封情书烧了,然后给王小明复了一信。贾里假装找东西,凑过去看,只见末尾一句,味儿很正地写着:祝你学习进步!
贾里飞奔着去汇报给父亲。爸爸正抱着手肘在房内踱步,听到这圆满的结果,就伸出右手,作举酒杯状,说:"gān杯!喝了这红红的高粱酒!"
贾里站定,也举起乌虚有的酒杯,说:"gān杯!大胆地往俞走!"
虽然他们碰的只是无形的酒杯,但只有gān杯才是男子汉庆祝胜利的最豪放的方式。
十二、口吃患者
在男孩中,阿伦是个特殊人物。首先是他有个令人羡慕的食量,全班会餐时,有人计算过他一气吃了八块大排,外加四杯鲜桔水和若gān只面包。大家都觉得他再操练一番,定能破什么吉尼斯世界纪录。阿伦虽然长得四肢粗壮,但为人并不凶恶,像个食草动物,或者就像大象:他吃得多,消耗也大。因为阿伦是个结巴,单是说起话来用的力就大得可以用马力来计算。
——摘自贾里日记
初一下学期,班主任查老师把阿伦安排在贾里边上的座位上。阿伦真名不叫阿伦,叫刘格诗,乍一听,有些像伟大人物。他叫阿伦是因为他是班里头一个配博士伦隐形眼镜的。刘格诗不怎么喜欢那个正宗的姓名,他在自报姓名时念到中间那个"格"字,总是过不去,好像舌头下安了块绊人的石头。相反,他常常自称阿伦,因为这个新名字琅琅上口。
阿伦不苟言笑,衣着虽然昂贵,但都是严冬似的灰色调,比如那件甲克,韩国出产,但暗擦擦的,毫无光彩可言,贾里不在乎边上坐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没人同他说话,就让他难受。
"阿伦,你老听我说话,把我的想法都听去了,却不把你的想法告诉我,那不是占我的便宜了吗?"贾里说。
阿伦温厚地笑笑,很有力量地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说:你这家伙!
"阿伦,听说有偏方可以治口吃,你快点去弄点来吃吃,医好它,否则我得闷死!"
"吃,吃,吃,"阿伦故意装傻,"什么?我,我很好!"
阿伦就是那种老实巴jiāo的男生,明明大家都知道他患有口吃,可他还像保守秘密似的,死不承认。人多时,他拒绝开口。贾里常常鼓励他开口,比如,用一种激将法。
"喂,阿伦,听说那治口吃的药里有活的癫蛤蟆,还有老鼠身上的跳蚤,是不是那几味药?"
"胡,胡说什么?"阿伦生气地说。
"阿伦,听说你在小学时就让人拐卖到乡下去做苦工,这个口吃病就是那时患上的。"
阿伦眨巴着眼,抡了抡胳膊:"造,造谣可耻。"
贾里虽然挨了不少骂,可心里有些崇高感,他想逐步训练阿伦,让他多说话,练久了,或许会出个什么奇迹。阿伦可以说话连贯了,而贾里可以成为一个训练口吃患者的大师,出点小名,当然不敢想破世界纪录;更重要的是,有时闲起来,被人骂几句也比沉默要快乐些。
"阿伦,人家说下雨天你坐在大门口,派个人连踢你三脚,口吃就会轻一些!"
阿伦没作声,用铅笔沙沙地画了张漫画,画面中是个小丑,边上批着:姓贾名里。这家伙,倒有点肚才。贾里是个爱才的人,因此并不在意被人奚落了一通,相反,很想写一篇这幅漫画的欣赏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