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些平日像兔子一样温和的人,有时发起怒来会变成一头猛shòu。阿伦就是这样的,不装导火线死气沉沉,一有索引就炸的弹药式人物。
那天,也活该贾里倒霉。星期一轮上他和阿伦值日。早早的,贾里就踏着车出门,他不像鲁智胜,骑起车来像表演杂技,动不动就来个单脱手、双脱手的,有些卖弄的意思,他骑车,总要想骑出摩托车的效果,讲究个快字,一路行进,就听风在耳边呼呼响,还有一些胆小的女生的惊叫,这才叫真正的实力!这天,照例他骑个飞快,忽然瞥见地上有一大堆碎玻璃,想停,可车速如摩托车的自行车已凭着惯性呼啸而去,只听到轮胎下传出一些不妙的响声,紧接着,车胎瘪了,像空空的皱布袋。
贾里急着找车铺。上帝保佑,对面就有一家个体车铺,正想扛着车子过去,正巧铺主伸长脖子在往这边东张西望,眼神里似乎藏着意味深长的东西。贾里一下子悟出来:糟糕,铺主会看轻他的,还以为贾某人是个只顾自己的人!于是,他蜇回去几步,用脚把那些碎玻璃渣全踢到路边。
可是,当贾里扛着车匆匆走到车铺时,那店主的眼角就吊得高高的,慢条斯理地问:"你是不是姓雷?"
"不,不,我姓贾。"
"哦,不是活雷锋,是个专管闲事的假雷锋!"
贾里懵了--这世界简直是颠二倒四了,怎么做了好事还要受这种冷嘲热讽!车当然是不想在这黑暗的地方修了,贾里带着气扛着它走了整整一站路,一路上幻想扛的是挺机关枪。
当贾里怒气冲冲跑进教室时,阿伦早就扫完地,正端着盆清水准备擦桌子。贾里跑到桌边,狠狠地在桌面上擂了一下,说:"岂有此理!"
"又,又,发,发疯了!"阿伦说,"虚,虚张声势!"
"这,这,好人才不会这样办事!"贾里说,"笨瓜都是láng心狗肺!"
阿伦点点自己,说:"你,你骂我?"
"你这笨瓜--"贾里说。他其实是省略了下面的一句话:我还没空骂你呢!
阿伦脸色发青了,变得同那件韩国甲克颜色十分协调,"你,你,你再重,重复一遍!"
"你这不折不扣的笨瓜,我……"
贾里话音刚落,就感觉脸部一阵透心凉,紧接着,感觉满头满脸哗哗地往下淌水,反正问题极严重。原来,是阿伦把那盆水泼过来。他居然如此粗鲁,那么,贾里即使是冒着生命危险也得同他决一雌雄。他们两个扭打在一起,当然,来不及像武士决斗前那样宣战,也没有商量哪种打法属于犯规,总之,他们就匆匆忙忙地打了几个回合,混乱中,贾里的膝盖皮擦破一块,像桃子皮那样揭着;阿伦更惨,一片博士伦打落在地上,双手乱摸着大战。
"休战!"鲁智胜赶到了,"Stop!这次就打到这儿,下次重新开始!"
他倒抢着做和平天使!要是参战双方不想休战,他这么喊喊又有什么用?可他对这一点视而不见,逢人就说:
"本人力挽狂澜,制止了一场恶斗!"仿佛他是联合国的要人一样!
其实,那场战争已经平息了,两个人已经对打过一番,恶气也全出了,再打也没什么新招数,况且,打架的理由也大小儿科了些。可是,代理班主任祁老师偏偏不晓得这一原理,又差点挑起新的摩擦。
祁老师是个教英语的,一表人才,英语白语极好,有人说他的英语比布什更规范,当然,这只是几十种说法中的一个。也有人说他生活洋派,一天至少吃三瓶酸奶,主食只限于面包和蛋糕。总之,他是一个传说很多的老师,很突出。这次,班主任查老师写的那个剧本,校庆时演了一下,居然演出了名,电影厂请他编电影剧本,所以,祁老师就临时披甲上阵了!
"都九十年代了!"祁老师把他们唤到办公室,不问青红皂白,一阵猛训,"居然还用这么原始、野蛮的方法!打架?难道除了打架就找不到更好的途径了?"
谁火气冒上来了,还顾得找途径呢?除非是老谋深算的人j贾里想,比方说大人,他们时兴唇枪舌剑,或者是背地捣鬼!
"我们是个文明古国,几千年的文明史呵……真是贻笑大方!"
总之,祁老师的话句句是真理,但范围大得很,有些空落落的捞不到什么的感觉。而且,把他们两个放在那么几千年的一个大背景下面,好像无意中把他们抬得很高,有点滑稽的感觉,就像用高shepào打蚊子,十分奢侈。
待到祁老师的理论阐述完毕,外面,星星都冒出来了。两个人出门时,眼睛对着眼睛对看了一眼,不由又生出些火气:挨了这么长时间的训,真是晦气,真想再打一顿把愤怒释放掉。
鲁智胜就在这时候不失时机地赶到了。他是个有名的好事者,喜欢做一些叫不响的事,比如,把个空酒瓶扔进沿街的某一个窗户,或是抓个小虫塞进女生的书桌内。有时,还喜欢散布些流言,诸如,九九年太阳黑子会大爆炸之类,但从来都是只惹些小麻烦,不构成大事件。
"哈,我知道你们还准备进行拳击比赛,来,跟我来,有个地方适合你们大决战!"
鲁智胜把他们领到停车棚跟前,那是块平整的空地。鲁智胜像完成历史任务似的说:"好,你们要打就在这儿进行,这儿冷僻得很,除了本裁判,没有围观者!"
他的神态活脱脱像个贩卖军火的贩子!
他们各自向前迈了一步,彼此近得很,贾里能感觉出对方气息火烫,还带着微微的颤,不由冒出个护士才应该敏感的问题:他在发烧?有了这个念头,他的拳头怎么也捏不紧。
"现在开始!"鲁智胜用开庭一样庄严的口吻说,"难道你们想休战?像狗熊!"
"你,你骂人!"阿伦火冒冒地说,"我,我跟你打!"
"这……我……"鲁智胜急得口吃了,"世,世界战争都,都有惯例,不能进攻中立国。"
贾里放下手,说:"我什么滋味都尝遍了,现在就想尝尝当狗熊的滋味!"
鲁智胜一下子面无人色,拉拉贾里说:"朋友,假如我不到场,就不会有现在的结局了,我来了,他就不敢惹你!"
这个鲁智胜,关键时刻,临危不惧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当贾里去推车时,又看见那瘪瘪的轮胎,不由又一次发怒得头发也竖了起来:"该死!"
阿伦也是个骑车者,见了贾里的车,便用力拍拍自己的车--天哪,他那辆车也是瘪瘪的车胎,上面还沾着晶晶亮的玻璃屑。
他们扛着车返回,路过那肇事处,发现玻璃渣不见踪影了,而那个车铺门前围了一大拨人,其中似乎还有戴红袖章的,纷纷指责那铺主为了赚钱坑害路人。
贾里暗想:那家伙就跟贼人没有区别,就当刚才同那恶棍打了一架,小有损伤,倒也好受些。这样一想,膝盖上的疼痛立刻大减。贾里发现阿伦也在幽幽地看他,不知是猜出了他的想法还是也很有天赋地想出这么个jīng神胜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