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吕不韦的牵头张罗下,一桩政治jiāo易最终这样达成:成蟜得以保留宓辛,而樊於期升为中尉。中尉一职,实权非小,掌京师治安、警卫国都。这是一桩嬴政、吕不韦、成蟜、樊於期四方参与的jiāo易,四方都有获利。成蟜和樊於期的获利不须多言;嬴政的获利在于平息了局势,认清了成蟜不足忧虑,他得以集中jīng力对付嫪毐和吕不韦;吕不韦的获利则是笼络了樊於期,在军队内部给成蟜添了一个敌人,让自己多了一个心腹。
第十五章 王室惊变
【1.华阳太后】
且说樊於期之事终于告一段落。作为一个年轻的政治掮客,浮丘伯开始了他短暂的登场表演。他的游说对象,就是秦国宗室。当有关嬴政为吕不韦私生子的谣言从赵国传出且愈演愈烈之时,最应该出来表态的秦国宗室却一直让人费解地保持着沉默。只要善于聆听,沉默其实也可以是一种语言。
浮丘伯要扳倒嬴政,扶持成蟜登上王位,寻求宗室的支持就成了他必然的选择。而在宗室当中,又尤以昌平君、昌文君①二人最具号召力。
『①《史记》索隐云:昌平君,楚之公子,立以为相,后徙于郢,项燕立为荆王,史失其名。昌文君名亦不知也。而据《云梦睡虎地秦墓竹简》所载:昌平君死于嬴政二十一年,而被项燕立为荆王的昌平君则死于嬴政二十四年,显见两昌平君并非一人(此处考证从于琨奇先生《秦始皇评传》)。倘若昌平君、昌文君二人为外来人士,则依照秦国的爵位制度,封君必有大功,二人既有大功,史册何以缺载?因此,据我推测,昌平君、昌文君二人应该就是秦国宗室中人,身份当为嬴政的叔伯辈,即孝文王的儿子,异人的兄弟。』
作为唯一的人证,姚氏被浮丘伯带到昌平君、昌文君二人的府中,她像祥林嫂一样,把曾和成蟜说过的话又重复了N遍。昌平君、昌文君听罢,居然冷静异常,既不吃惊,更无愤怒。浮丘伯固请,二人仍不表态,实在被浮丘伯纠缠得不行,这才建议浮丘伯再去找一个人,一个比他二人更有发言权、更具权威的人。浮丘伯心中一动,他马上猜到了这人是谁:当年的华阳夫人,现在的华阳太后,孝文王的王后,秦国王室最后的老天牌。
昌平君、昌文君虽没有明确表态,但也让浮丘伯全身而退。浮丘伯从中隐约嗅到一种气味:宗室并不满意目前秦国大政都操控在嫪毐和吕不韦两个人手里,而宗室在权力蛋糕上却一无所获,因此对嬴政也有所迁怒。也可以理解成,他们在纵容甚至是怂恿浮丘伯,鼓励他去闹腾,也许能够冲击一下现有格局,促成权力蛋糕的再分配。
于是浮丘伯前往思德宫,说华阳太后。
当孝文王还在世时,绝爱华阳太后,可谓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华阳太后之容貌可想而知。如今,华阳太后已是五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却直如二十许人,美貌绝伦,色不少衰。真让人不禁怀疑,华阳太后也有一幅神秘的画像,藏在yīn暗的角落,替她承受肉身的衰老和灵魂的丑陋。相形之下,比华阳太后年轻二十余岁的姚氏,却反而被映衬得人老珠huáng,容颜残破。不得不承认,上天造物,有失偏颇。有些人就是能得到更多,乃至太多。
华阳太后冷冷地听完姚氏的陈述,便命浮丘伯上前。浮丘伯上前,华阳太后打量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命他退回原处。浮丘伯心里纳闷,不解华阳太后之用意。浮丘伯自然不知道,华阳太后视力不佳,命浮丘伯上前,只是特意要看看他的长相。像华阳太后这样自视甚高的老女人,对英俊小伙通常都缺乏免疫能力。而浮丘伯并不以容貌见长,华阳太后一见之下,心中已是不喜。而作为一个面对华阳太后的政治掮客,既不能帅,那至少也应该年纪再大些,成熟稳重,看上去值得信赖。浮丘伯只有二十七岁,显然太年轻了。由此可见,年轻虽然是资产,有时候却也可能成为负资产。
见华阳太后已有逐客之意,浮丘伯不得不豁了出去。华阳太后是他和成蟜最大的也是最后的希望。浮丘伯顾不得语气轻重,高声说道:“传国之义,适统为尊;覆宗之恶,yīn谋为甚。今王政,实非先王之嗣,乃吕不韦之子也!文信侯吕不韦者,始以怀娠之妾,巧惑先君,继以jian生之儿,遂蒙血胤。朝岂真王,yīn已易嬴而为吕;社稷将危,神人胥怒!太后若念先王之祀,何忍见嬴氏血食为吕氏所夺?何忍坐视秦国六百年基业,废于jian人之手?百年之后,太后有何面目见先王于地下?”
华阳太后颜色变动。浮丘伯又道:“某昧死上言,太后登高一呼,举国景从,诛yín人,废伪主,保宗庙于将灭,挽社稷于即倾。长安君成蟜,先王血胤,威明神武,德才兼备,为嬴氏之望,万民之望,若能扶立为王,必能慰先王于地下,安宗室于长远。太后善决之。”
华阳太后冷笑道:“汝为长安君作说客欤?长安君既有所谋,何不自来?”言毕挥袖送客。浮丘伯无奈,只得和姚氏怏怏告退。
【2.深宫幽怨】
且说浮丘伯回报成蟜,将见太后之事备细与成蟜叙述一遍,于是成蟜只得亲往华阳太后所居的思德宫。成蟜和华阳太后一向甚少亲近,他上次见到华阳太后还是在十三岁的时候。在他的印象里,华阳太后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面孔,让他又敬又怕。五年过去了,他再次来到思德宫,心里惴惴不安。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华阳太后能如他的意吗?
出乎成蟜的意料,华阳太后一见到他,喜欢得不行。五年不见,华阳太后没想到成蟜竟会出落得如此英俊挺拔,心里又疼又爱。华阳太后拉住成蟜坐在自己身边,眼睛就离不开成蟜的脸庞,对成蟜夸奖、爱惜个不停,还不时伸手来吃成蟜的豆腐。华阳太后的恩宠,让成蟜很不自在。他从未期待自己能享受到这种亲密。随着成蟜年纪的增长,他对女人的审美观也在随之改变。以前,他只觉得华阳太后冷漠疏远,可如今看来,华阳太后非但不冷漠,反而还颇为风骚。一念至此,成蟜不由得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成蟜啊成蟜,你怎会有如此龌龊不堪的念头,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她毕竟也算是你的奶奶呀。
在华阳太后密不透风的关爱中,成蟜好不容易寻到个空隙,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前,浮丘伯说太后,太后未置可否。孙儿今来,望太后传檄天下,宣yín人之罪,明宫闱之诈,另择适嗣,主吾大秦社稷。”
华阳太后嗔道:“老妇久居深宫,孤苦伶仃,滋味寡少。难得汝前来探问,深慰老怀。老妇年老也,不堪以国事相问。汝久也不来,既来却又用心不诚,非为尽孝,实有图于老妇也。罚汝陪老妇闲坐,为老妇取乐。”
成蟜暗叫不妙,华阳太后的口气,怎么听都有些撒娇的意味。成蟜急道:“国事重大,不宜迟延。太后为秦国至尊,若太后袖手不问,则我大秦江山,必为吕氏所窃取。祖宗创业匪易,一朝失之,身为嬴氏子弟,又有何面目立足于天地。望太后圣裁。”
华阳太后笑道:“老妇自有主张,何必急在一时。”说完,又爱怜地望着成蟜:瞧你,把小脸蛋给急的,汗都出来了。华阳太后从怀中掏出手帕,为成蟜拭汗。两人肌肤相亲,气息相应,成蟜心慌意乱,汗流愈急。成蟜天生异征,其汗如血,直染得手帕殷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