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的仕途_曹昇【完结】(61)

2019-03-10  作者|标签:曹昇

  蒙武虽已归顺,浮丘伯仍是再三请杀之,成蟜只是不许。浮丘伯也只能暗自叹息。成蟜没有立刻回师咸阳,而是提兵继续前行。其本意为再多行百里,以解嬴政之疑。不料正行间,忽遇一彪人马。一见之下,乃是王翦率三万铁骑,特来护送。再行,又遇一彪人马,乃是桓齿率三万铁骑,前来壮行。

  王翦和桓齿面见成蟜,只说秦王担心将军初次出征,唯恐有所闪失,故而命吾二人遥相接应,一路护送将军,直到赵国边境。

  成蟜并不糊涂。王翦和桓齿明为护送,实为监视。他心中起了疑问:难道嬴政已经对自己的谋反有所察觉?

  成蟜回与浮丘伯商议,浮丘伯大惊道:“此定是咸阳有变。待某潜回咸阳,一探究竟。”

  成蟜被王翦和桓齿远远押送着,只能进,不得退,心中也大为惶恐,没了主意,本不想让浮丘伯走,却又不得不放,乃对浮丘伯道:“愿先生早去早回,成蟜日夜翘首,守望先生佳音。”

  成蟜离开咸阳之后的这几天,咸阳到底发生了啥个事体?

  第十六章 危机中的咸阳

  【1.三军亡帅】

  且说浮丘伯昼夜狂奔,不日回到咸阳。他远远地在城外踌躇,并未立即进城。城门的看守较往日多了数倍,对进出人等严加盘查。浮丘伯隐隐感觉有事不妙,便打发随从先去城门打探。随从回报,浮丘伯的画像已张贴在城门四周,正在悬赏缉拿。浮丘伯问:是何罪名?随从答道:杀人越货,外加jianyín妇女。浮丘伯心知,这些qiáng加的罪名只是掩人耳目而已。又问赏格几何。答道:百金。

  浮丘伯哈哈大笑,赏格只有百金,太过便宜,不卖不卖。转念一想,却又忧上心头。看来,自己的身份已经bào露,如何能进得城去?他犯起愁来,只得打发随从先进城探听消息,自己则在城外的山上过了一夜。

  夜色渐凉,浮丘伯躺在树林之间,心急如焚。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自己此来咸阳,可谓神不知鬼不觉,身份又何以bào露?苦心经营的谋反计划,到底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该当如何弥补?他思虑着,担忧着,惊慌着,直到天色发白,这才稍微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他特意找了一条小溪,往水中照了照,但见一头秀发依然乌黑油亮,心里不禁黯然,毕竟不是伍子胥,没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浮丘伯遥望着城门,半天也不见特别的动静。正心乱间,忽见城门处一阵骚乱,喊声震天。但见一人率同数骑冲出城门,急速狂奔,其后有秦兵紧追不舍。浮丘伯在山上看得分明,那领头逃窜之人,不正是樊於期吗?

  刚出城门不久,樊於期的几个扈从便被乱兵砍落马下,只剩樊於期只身独骑,幸得马快,渐渐甩开追兵。追兵看看失去了樊於期的踪影,也就徐徐收队而回。

  樊於期窜入密林,惊魂未定,就着溪水饮马,顺便也稍作歇息。忽听得背后一声叫:“樊将军。”樊於期大骇,回剑便砍。来人动作也不慢,拔剑架住。樊於期这才打量来者,见是浮丘伯,惊道:“怎么是你?”

  浮丘伯收剑入鞘,冷声道:“某正欲请教将军。将军不在咸阳城内,来此荒山野岭作甚?”

  樊於期怒道:“汝胆敢讽刺于吾?”说完又来砍浮丘伯。浮丘伯只得拔剑迎住。一百个回合之后,两人不觉力尽,皆住下喘息。

  浮丘伯道:“如此说来,将军业已举事?”

  “废话。按照当日之约定,长安君此时应率十万大军,兵临咸阳城下,和樊某里应外合才是。我问你,长安君何在?十万大军何在?”

  “看来,将军举事不成?”

  “哼,你说呢?”

  “将军举事之时,华阳太后、昌平君、昌文君可有附和?”

  樊於期怒哼一声,道:“先生当日曾亲口说过,一旦举事,宗室必顺起响应。然而樊某连半个人影也没见到。樊某在咸阳城中孤立无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侥幸逃脱,一家老小却已滞留城中,只怕凶多吉少。先生负我!长安君负我!”

  浮丘伯道:“将军且息怒。某与将军已是同舟之人,一荣俱荣,一败俱败。某急急赶回咸阳,正欲告知将军,秦王已有所觉察。长安君和十万大军,正为王翦和桓齿所困,不敢轻动,非有意辜负将军,实不能也。”浮丘伯忽又想起一事,连道奇怪,“纵然秦王怀疑长安君有夺位之意,却也万不会对将军有所疑心。天下皆以为将军和长安君有不共戴天之仇,谁又能料到,所谓夺妻之恨,只是演给世人看的双簧而已。将军职为中尉,掌京师治安、警卫国都,手中兵马,皆是秦军菁华。将军骤然举事,直杀咸阳宫,猝不及防之下,秦王必一举可擒获。某所不解,将军何以溃败如此之速,直沦落得单人匹马,仓皇奔逃?”

  樊於期苦笑道:“先生jīng心设计的苦肉之计,早已被人识破,樊某举事,秦王早有准备。樊某知己而不知彼,焉得不败。”

  浮丘伯惊问:“苦肉之计,谁人识破?”

  “客卿李斯。”

  “李斯?”浮丘伯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李斯,我原以为你只是làng得虚名而已,没想到,你终于出手了。浮丘伯又对樊於期道:“此地不宜久留。且先与长安君聚合,再图良策。一路上,将军也正好将举事始末一一道来。”

  【2.一夫当关】

  关于樊於期的咸阳宫造反半日游,当时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

  樊於期率三千jīng兵,带着华阳太后和成蟜的手令,一大早便直冲咸阳宫而来。咸阳宫前,只守着十来个郎官。樊於期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上前便是砍翻。就这样,连闯两道门,都未碰到任何够分量的阻碍。樊於期心里嘀咕:不是吧,这造反也忒容易了些吧?

  然而,在闯第三道门时,樊於期看见了一个人。

  是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站在门正中央的人。

  他就那么笔直地站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却自有一股力量,让人不敢轻犯。樊於期的突如其来,似乎并不让他惊奇。而樊於期剑上滴落的鲜血,也不曾让他有一丝畏惧。这人甚至连剑也没佩,他只是抬起眼睛,轻蔑地望着樊於期以及他的三千jīng兵。他几乎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那意思分明是说:才三千人,为什么不是三万呢?

  如此离奇的景象,并不在樊於期的预料之中。他生生地止住脚步,朝那人行礼道:“客卿大人!”

  李斯还礼,道:“中尉大人。”

  樊於期很想上前一剑将挡路的李斯砍翻,但李斯那副笃定的模样,却让他心里很是没底。他决定先问清楚情况,再砍不迟。于是问道:“客卿大人何以在此?”

  李斯朗声应道:“秦王知中尉大人前来觐见,特命李斯于此门相迎。”

  樊於期大吃一惊:莫非秦王已经知道我要造反了?那里面岂不是早有埋伏?

  李斯笑道:“中尉大人何以止步不前?李斯愿以实言相告,此时咸阳宫内外,守卫不足三百人,中尉大人尽可放心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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