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不至于拜托到这种程度的。轮香子无论怎样请求,对方都执意不肯听从。
夜里,熄灯以后,木曾川河水的声音,犹如大雨倾盆一般响在枕边。轮香子想到楼下躺着一位素不相识的人在关照着自己,心里立时就感到很不是滋味,简直难以入睡。
什么地方好象正在举行宴会,弹着民谣《木曾节》曲调的三弦声不时地传到耳际。悬着粗梁的黑色天棚,陈旧得发红的草席子,炉中的火苗,这一切压根儿就没有见到。……
抵达上诹访这里以后也不例外。照样有嘴角挂着安详笑容的人前来迎接。尽管还是红日当空,却被立即带到了诹访湖边的旅馆。
这是一座西方格调的旅馆,四周是整洁的草坪,草坪里长着高耸入云的喜马拉雅杉。除去略显陈旧之外,确是高雅的建筑式样。听说这座建筑物是有来历的,二次大战前皇族们每每都在这里下榻。
惟有旅馆窗外的景致很美。湖水碧波粼粼,湖心光影闪闪。湖面上游动着黑色的叶叶扁舟。湖对岸,房屋的尖顶疏落有致,依稀可辨;背景处山势缓慢,间两侧绵延伸展开去。
“对面是冈谷镇,那一带是天龙川的汇合处。这边是诹访神社的上社,隔岸那片树林是下社。一到冬天,湖水结冻,沿湖面的中心线就会出现著名的冰堤现象。不知尊意如何,我们陪您乘车奔那边参观一下吧?”
轮香子早就厌腻了,因而拒绝了这种满面含笑提出的亲切建议。
待到剩下轮香子自己时,她悄悄地向旅馆女服务员打听了一下。女服务员把有名的地方泛泛地做了介绍。当她问到附近有什么别具一格的名胜时,女服务员略歪着头想了一下,不太有把握地说:
“在去下诹访的路上,有一座古代的小屋,若说别具一格,就是那儿了!”
“古代的小屋?”
“嗯。怎么说呢,就象一座乞丐临时搭的小窝棚。学校的学生什么的,常常好奇地到那儿去。”
“噢,是考古学上的遗迹呀!”轮香子明白了,“那一定是竖xué遗迹了!要是建有小屋的话,是后来复原的吧?”
“嗯,大概,好象是那么回事。”
轮香子产生了想去看看的念头。
“离这儿不远吧?”
“嗯,坐车大约要十分钟。”
“那么,就请你给我租辆车吧!”
室内桌子上,照旧放着送礼的水果筐。红缎带上缀着名片。名片上都是轮香子没听说过的公司招待所或营业所所长的名字。和在名古屋时一样,轮香子准备把这些水果也送给旅馆女服务员吃。
“您要的车来了。”
女服务员前来通知道。轮香子戴上镶有花边的手套,提起手提包,指着那只很大的水果筐说:
“这个,请大家吃了吧!”
“啊?”
“没关系的。我不需要这些。”
车子沿着公路向北开去。公路上行驶的公共汽车上,挂着“开往茅野”、“开往盐尻”之类的标志。轮香子喜欢在陌生的土地上观赏从未见过的地名。路面上不时掀起阵阵白色的尘埃。
“小姐是第一次从东京来的吧?”司机两眼注视着前方问道。
“是呀!”
轮香子望着两旁逐渐减少的房屋答道。
“您也是研究考古学的吗?”
“不,不是。只是好奇而已。”
司机煞费苦心地从一辆牛拉的货车后面超了过去。向右转了个弯,爬上一条很陡的小路。
一个村落立即出现在眼前,汽车就在那儿停下了。
“车子在这儿等您。从那条田间小路上去,小屋就在右边。”
司机打开车门,手里拿着帽子指点方向。
“好。谢谢!”
那里是一片不太高的丘陵,两边坡上是农田,一片低矮的树林,枝头开满白色的小花。看上去好似梨花。
轮香子走近一看,与梨花虽相近似,花瓣却略带红色。叶子也呈细长形状。
而更美的是,树枝繁茂的地方,一片翠绿,鲜嫩欲滴,小白花挂满枝头叶隙,粲若冬梅白桃。田地里的小麦已经长到齐腰高了。
经过复原的竖xué遗迹,就点缀在这片葱绿的麦田之中。原始的人字形屋顶,上面铺着茅草。轮香子穿过田间小路走到跟前。
轮香子这时才发觉,展现在面前的诹访湖竟低得出人意料。上诹访镇、下诹访镇和冈谷镇尽收眼底,一览无遗。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湖面波光闪闪,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白色的游览船在湖中dàng漾,导游广播和音乐声随风飘来。
轮香子凝视着这座人字形屋顶的小房,又读了竖立在那里的牌子上的说明。远处只有弯腰在麦田里gān活的农夫,附近除轮香子外再无他人。
这座上古时代小屋的旁边,也长着低矮的树木,满枝头的小白花仿佛就要挤落坠到地上。
小屋的入口敞开着,轮香子想观赏一下内部。里面很暗,虽然心里感到有点紧张,她还是毅然迈步走了进去。屋内地面低于外部,这是竖xué的构造特征。
从明亮的外部突然走到小屋里面,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浑身骤然感到一阵凉气袭人。
里面好象也挂着一个什么东西,轮香子想看个究竟,等着眼睛习惯下来。这时,突然发现有个东西在黑暗的角落里动了一下,轮香子吓了一大跳。
是个野shòu躺在那里吧?轮香子禁不住就要大声喊叫出来了。
“对不起。”
已经坐起来的对方先开了腔。轮香子以为是个乞丐或流làng汉,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想要逃出去。这时,好容易才习惯下来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黑影。刚才他好象是用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当作枕头的。
“对不起。”对方又一次说道,“您是这里的管理人员吗?”
二
对面站起来的男子,看样子有点惶恐,正急忙要把白色的帆布书包挎到肩上。
轮香子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感到有点过意不去。
“我不是管理人员。”她否认道,“只是一个参观者。”
轮香子看到,这个男子突然放慢了自己的动作。在小屋入口处she进来的一窄条光线的反she下,他的面庞已经模糊可见。和听到的声音一致,他是个青年男子。
“这我就放心了。”青年说,“以前曾被管理人员狠狠地训过一顿呢!”
“哎呀,这里面不许进吗?”
轮香子向四周环顾了一圈。
“不,我是躺在里头的。”青年轻轻地笑了,“不是在这儿。由这里稍向南,有个叫茅野町的镇子,那儿有一处尖石遗迹的竖xué,是个很有名的地方。两个星期前,我曾钻进那座竖xué里躺着,被发现了。”
“您有这样的兴趣……啊,您是从事考古学的吧?”青年讲话开朗起来了,轮香子也不由得这样向他发问道。
“也并不是在学习考古。与学问、兴趣毫不相gān,我只是喜欢到这些地方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