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水已经烧好了。”赖子以平静的声音说。这在结城听来,也颇属例行公事。
“洗过了。”结城只答了三个字。
他是想借这三个字来表达某种含义。实际上,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他确实都在别处洗过澡。赖子自然不会不懂他的意思。然而,她的表情仍然没有发生变化。
看来,这位作妻子的不懂得忌妒。不管结城在外面连续鬼混几夜也好,也不管从他西服口袋里发现与其他女人在一起的证据也好,这位妻子都视而不见,好象根本与自己无关似的。长期以来,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而在结城一方,每当这种场合,往往在自己心底里产生出某种焦躁、压力和狂bào感。
“那么,我去用了。”
这是指洗澡。结城还是不答腔。他从拉门的响动和走廊里的声音判断出,赖子离开房间走远了。
结城坐到自己桌子前面。不是要做什么事,而是取出香烟,漫不经心地吸了起来。
他似想非想地考虑着北陆地方的情景。从火车时刻表上知道的北陆地方的站名,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出来。他眼前甚至还出现了由那里奔驰而来的火车。据吉冈讲,是个年轻的男子。赖子去迎接那个男人,然后一起走进吃茶店,并且有说不完的话。
吉冈向他转述了亲眼见到的清景。当时,结城故意没有过细地向吉冈提出问题。虽然表面上只是在听吉冈的介绍,而自己脑子里却对吉冈的话任意地打着问号,并且还凭想象不断地做出自我回答。因为是在吉冈面前,所以结城仍保持着往日对待他人的习惯,耳朵听的时候,脸上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据吉冈讲,当时是早晨五点,时间真够早的了。
仅此一点就能知道,这一节已经超出了一般jiāo往的范畴。关于对方那个男人的相貌风度,吉冈也做了大体的介绍。结城在心里琢磨过那男子属于哪一类人,但毫无眉目。
这是一个对妻子另一面的意外发现。结城正把这一发现与刚才见到的妻子身体的线条联系在一起来考虑。做这种观察的时候,他就象在对另外一个女人进行打量和分析。
在他的想象里,吉冈告诉自己从北陆方面来的那个男人的身影,与妻子身体线条的变化是结合在一起的。
结城嘴上一直没有离开香烟。
桌子上没有一本书。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喜欢看书的人。因此,他的视线正盯在略显昏暗的拉窗玻璃上。
他正在考虑某种“时间安排”,那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妻子的“时间安排”。他一周里回家来的次数还不到三天。从这点来看,一周之内,妻子与那个男人可能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多了。结城实在找不到头绪。
然而,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把手指贴到脸上回忆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对了,因为有台风,所以似乎是夏天,这事一调查就会清楚的。
赖子说,要和朋友一起去个什么地方,做一次住一夜的旅行。当时,结城也听说了这件事。其实,赖子纵然离家两天,对于从不把妻子放在眼里的他来说,反倒会产生一种解放感。那一次,他就名副其实地与别的女人厮混了四、五天。
当自己回家来的时候,赖子已经回来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只在外面住一宿,离家的时间不会比他更长。
可是,赖子那次真的在外住了一宿吗?结城的脑海里,这会儿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疑问。
结城还记得,那天夜里,他正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bào风雨来得很凶,躺在身边的女人很怕那来势凶猛的风雨声。第二天的报纸上登出了那次台风危害甚大的消息。
那天夜里,结城搂抱着女人,耳朵听着bào风雨的声响,脑海里曾想象过赖子大约正在什么地方困惑不安。这倒不是对赖子额外关怀,只是由于bào风雨的声音,在一瞬间突然想到了正在旅行目的地的赖子。旅行的地点赖子没有特别说明,他也根本没想去问个究竟。
结城想到这里,把烟丢到烟灰缸内,按了按叫人的电铃。
nv用人来了。
“给我倒杯红茶吧!”
要的红茶送来以后,结城没有立即让nv用人退出去。
“你还记得吗?”结城冲着nv用人说,“有一次,太太曾经出去旅行过吧?我记得是今年夏天,对了,就是来台风那次嘛。”
nv用人是个年近三十的中年妇女。她在结城面前,总是胆战心惊的。这会儿就正红着睑把头朝下低着,看不出她是害怕,还是正在心里回忆。
结城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想起来了吧?太太是个不常外出旅行的人,恐怕还是委托你看的家呢。”
结城仔细地观察着nv用人。
“是的。”好不容易得到了回答。
“嗯,想起来了吧。当时,太太是住了一个晚上,还是两个晚上呢?”
“记得是两个晚上。”这次nv用人当即做了回答。
“哦,两个晚上吗?”结城表面上显出一副满意的神态。
赖子当时确实讲过,是在外面住一宿的旅行。结城认为那是无可非议的,回家后什么也没问,赖子也没有报告。但是,现在nv用人明明白白地说是两个晚上。
“不会搞错吧?”他叮问了一句。
“不会。”nv用人毫不含糊地点点头。
“嗯。”结城又往嘴里递了一支香烟,心里考虑着下面要提的问题。
“太太回家的时间,”结城喷出一口烟,问nv用人,“是什么时候?”
“记得是在上午。”
nv用人经过一番思索,低声答道。脸仍旧朝下低着。
“噢。”
和nv用人说这么多话,实在稀罕。结城继续问道:“当时,太太没有什么反常的吧?……不,没什么的。我只是听你讲讲情况。”
这等于在向nv用人做出许诺,绝对不会对妻子讲出一个字。
“反常的情况?”nv用人细声反问了一句。
“不,意思就是指与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嘛。你没发现吗?”
nv用人的头垂得更低了。她正在心里思忖着。平时总是态度生硬的主人,竟意外柔声细气地和自己说起了话。所以,她一方面感到困惑,另一方面好象心里也很不平静。
“照您这么讲,”nv用人稍把脸仰起,好象刚想起来似地说,“太太回到家里的时候,穿的衣物都弄得很脏。”
“嗯?”结城急忙把烟吐出去,“怎么个情况呢?”
“太太换下来的衣物是另外放到旅行皮箱里带回来的,上面沾满了污泥,而且,被雨淋得很厉害。记得后来是我粗粗拾掇一下才送到洗衣房去的。”
结城的脑海里,即刻浮现出台风的情景。如果衣服淋湿了,那大概是在屋子外面,即使撑着伞,也是不顶用的。原来是这样。赖子当时难道没在房屋里边吗?
如此说来,她那会儿就是在一个没有人家的场所。而且,赖子徘徊的地方,当是那次台风经过区域的某个地点。自然,也绝不会是她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