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显然比平太郎沉着。她刚刚外出归来,因此,在平太郎眼里,她那华丽的和服上仍带着今晚去过的地方的气氛。
这种残留的气氛,更使平太郎恼怒。文子还从未象今晚这样反抗过。虽然她是个好胜的女人,但在过去的争吵中,总是文子先让步并好言相劝。可是,今夜她一反常态,无意和解。这种敌意从何而来?看来是在今晚去过的什么地方被人灌输进去的。
“我没有理由受你束缚!我要更加自由地生活下去。你一开口就以施舍家的口气讲到钱,可我看,大言不惭地说这种话的人,只能是卑鄙的人!”
“什么?!”
“如果是真正好心地帮助我,就该什么也不说,这才是真心实意呢。你到底是弹球店老板,除了抓钱之外,什么也不知道。本来嘛,我可不是和你这样的人来往的女人。没有一定教养的人,我是不跟他来往的!”
这话激怒了平太郎。平时自己也感觉到的痛处,被这女人狠狠戳了一下。平太郎向文子扑过去。他抓住文子的领口将她拉倒在榻榻咪上。摆在衣柜和梳妆台上的物品劈哩叭啦落了下来。平太郎举拳向文子脸上打去。她高声叫喊,想从他的手臂中挣脱出去。她那痛歪了的脸,更煽动着平太郎的怒火。她的嘴大大地张开,露出雪白的牙齿。电灯光照着她那红得奇怪的咽喉深部。
文子在平太郎手下、膝盖下拚命挣扎。平太郎感到她的身体蠕动时的弹性。她衣领敞开,衣带松散,一直拖到榻榻咪上。平太郎象是要证实自己的奇妙感触一样,用一只手卡住她那柔软的咽喉部,一只手猛扇耳光。每打一下,文子都发出鸣笛般的叫声。
平太郎突然感到有人把他和文子分开了,另一个鼓鼓的柔软的物体落到他的胸前。原来是文子母亲的身体。
“别打啦!”
母亲扑到平太郎的胸上。
“长村君,千万别……千万别动武啊!”
文子逃走的身影映到平太郎眼里。她头发蓬乱,衣领敞开。粉红色的衣带下垂着,长长地拖在身后。她躲到对面房角处背向外坐着,整理衣着,两肩起伏地喘着气。听不到她哭泣的声音。
“她欺我太甚了!”
平太郎用一只手推开母亲的身体站了起来。
“男人受人凌rǔ,是决不能忍气吞声的!”
“详细情况,我不清楚,可是,长村君,这么深更半夜的,吵吵嚷嚷,让左邻右舍知道了,多难为情啊!”
母亲见平太郎还想往文子那边走,就战战兢兢地站在前面阻拦。
“再说,文子是女流之辈,如果被打得脸上留下伤痕,对你也不好吧!”
“留下伤,也许对这女人有好处。因为有张漂亮脸子,才招惹男人喜爱,她也以此自豪。要是脸变丑了,就谁也不理她了,或许反倒头脑清醒些吧!”
文子依旧背向外坐着,只是将手绕到背后整理着带结。她的动作从容大方,象刚才未出什么事一样。
“长村君!”
平太郎背后响起了沙哑的声音。这是老人有力的呼声。文子父亲那瘦瘦的身躯,直挺挺站在那里。
平太郎有些震惊。父亲用过去未见过的眼神瞪着平太郎。
“文子是我的女儿,并没有正式送给你。你没有权利将文子的脸弄伤!”
平太郎一时语塞。原陆军中将的威严,使平太郎一时感到有些胆怯。平时性格懦弱,经常躲着平太郎的这个老人,此刻却威风凛凛地站立着。
“详情我还不知道,但不管怎样,跑到别人家里对人家姑娘大打出手,是一般常识所不能想象的。”
平太郎象当头挨了一棒。他根本未想到这个老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他很快恢复了镇静。心想:什么!还不是我借钱给你!是谁把你们一家三口供养到如今?要是没有我的接济,你们早从这些古老房子中滚蛋了!想到此,老军人那傲慢的样子,在平太郎眼里变得软弱无力了。
“喝,连老头子都说这样的话,真有意思!”
平太郎讪笑着说,
“这么说来,我和这个家就毫无关系了。是吧?我和这个家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啦?”
原陆军中将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平太郎接着说:
“久井君,我为你们三人出了多大的力,你大概知道吧?你家老太太可是经常向我道谢,说什么受到关照了!”
“那和这是两码事!”
突然,文子转过身来,从房角对平太郎说。
“什么?”
“啊,长村君!”
母亲从平太郎前面按住了他的肩膀。
“冷静些吧!”
“妈,不要拦他!他想打我。让他打好了。……钱,钱,说得好像白给一样,我问你,究竟想gān什么?”
“文子!”
父亲正言厉色地训斥道,
“不要胡说八道!”
父亲痛苦万分地说着。这个经济上已沦落为弱者的原中将,由于被人击中长期隐忍的屈rǔ,脸色变得煞白。
“你给我住口!”
说完,又把脸转向平太郎。
“长村君,不管怎么样,今晚就请你到此为止。你正在气头上,明天我再听你说明原委。……在这里说下去,各有各的理。”
5
平太郎向家里走去。由于是近邻,只用了二、三分钟,他就进了自家的房门。
老婆已经睡了。这和平常完全一样。室内灯光暗淡。平太郎看了老婆一眼,但由于未对着这边,是睡是醒尚不好判断。老婆未察觉刚才的吵闹,倒使他放心了一些。
他来到起居间,坐到火盆前,取出了香烟。他心情仍不平静,心跳很快,依然处于兴奋状态。
千头万绪一齐涌上心头。
文子的态度那样qiáng硬,过去从未有过。在她今天去过的地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就是说,在坚决抵抗的背后,随时可以和我平太郎分手的条件,已经完全形成。
对手是不是杉尾连洋?不对,那个人没有这种才能。当然,他是现代水墨画坛的权威,但他经济上可能无力满足文子奢侈的花销,同时也可能缺乏单单对文子这个弟子特别照顾的勇气。绘画界是很复杂的,即使连洋把文子据为已有,归根到底不过是背后玩弄而已。
看来对手还是市泽庸亮。那个人既有钱,也有地位,把文子作姘头也毫不奇怪。听说他对美术、古董很有鉴赏能力,和文化界人士jiāo往也很多。
不对,从这些情况考虑,显然是文子方面采取了主动。文子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已成为新闻报道界注目的人物。她大概正盘算着如何巩固这样的地位哩!为此,她会投向社会名流市泽庸亮的怀抱。这样一来,受弹球店老板照顾的丑闻就会销声匿迹。她要抢在新闻界发觉这事以前赶快改弦易辙。
平太郎心想,岂能让她任意胡来!接着猛吸一日香烟。
——过去的关系她将怎么处理呢?这样受她侮rǔ,我决不善罢甘休!如果文子真是那种心思,我将定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