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卖怎么样啊?最近。”
身后,深井对酒保说。接着又传来白发苍苍的酒保的答话声。深井的沙哑声格外突出。
深井开始谈起洋酒的品尝来。这是他周游各国获得的知识。听不到可寿子的声音,说明她正在一旁不言不语地喝酒。不,可寿子的沉默另有原因,这点岛村是清楚的,她也发觉了岛村正在这里。大概进来时毫无思想准备,因而大吃一惊吧。
深井在新闻界也结jiāo甚广,可是,与在座的杂志社的人好象并无深jiāo。他们之中并没有人上前寒喧。
可是深井已估计到,坐在一角的那伙人不是杂志社的就是报社的。因此,他才不甘示弱地提高了嗓门。
编辑们都奠名其妙地沉默着。深井象是意识到这显然与自己有关,说得越发起劲了。
突然深井的沙哑声音消失了。
岛村顽固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头也不回一下。
他身后响起了皮鞋声。深井好象去厕所了。
“服务员!”
隔了好久,终于又听到了可寿子低低的声音。
“请来一下!”
可寿子究竟在做什么,岛村难以弄清,他只觉得自己在用整个后背捕捉她的动静。
“别这么喝闷酒啊!”
岛村打破沉默向山中开了口,
“近来杂志也渐渐提价,听说卖不到一定份数就亏本哩。”
“是那么回事。”
山中象缓过气来似地说,
“现在越来越难,不能象过去那样轻松了。经济上也规定了相应的标准,因此,我们经常受到营业上的攻击,很吃力呢。”
话一开了头,旁边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不一会,好象深井回来了。屋里又响起了沙哑的话声。
“喂,该走了吧!”
他对一起来的可寿子说。
“好。”
可寿子言简语寡地回答。
“哎呀,就要回去啦?”
酒保说道。
“以后再来。”
深井的这句话象是故意说给编辑们听似的,听起来似乎还有弦外之音;我前卫派花道的大家来到这里,编辑们却不上前说话,真岂有此理!
“那么,请以后光临!”
脚步声渐渐远去,好象已到了通往一楼的楼梯。
“一说有雨,”
一个编辑马上说了一句日本谚语,
“马上见风。可是这回不是风,而是本人出现了。”
大家一阵哄笑。紧接着,
“算什么啊,他那样儿!”
一个年轻人说道,
“瞧他那副傲慢的神情,简直就差说我就是深井柳北了。”
“那家伙还不是自chuī自擂。因此,我们不上前说话,他大概觉得挺无趣,就回去了吧!带着可寿子转悠,看来他很得意呢!”
“对不起!”
岛村说道,
“我和人约好去另一个地方,就此告退了。”
“刚才的……”
依然记着先前谈话的山中好像要挽留他。
“那个天才少女,是岛村君发现的吗?”
“这个嘛!”
岛村站起来回答说,
“不久就向各位公开。好了,请大家耐心等待吧!”
“如果需要在月刊上介绍的话,请先找我们。”
“就那么办吧!”
又是一阵笑声。岛村扭头向柜台走去。
“请!”
酒保送过来的,除账单外还有一个茶褐色的信封。信皮上什么也没有写。
“什么?”
岛村在账单上签完字以后问道。
“刚才,泷村先生说……”
酒保伸长脖子用坐在角落的人听不到的声音低低地说。
“请把这个jiāo给岛村先生。”
岛村想打开看看,但又原封不动地塞进衣袋里。
“再见!”
女招待一直把他送到楼梯下。
岛村来到地面上,到商店招牌灯光下,取出信封。他打开对折的信纸,上面用铅笔匆匆写着:
“我一定要和你谈谈。请九点在银座后街的青草酒吧等我。”
岛村用手将信撕碎。碎片随风刮到大楼的黑影里。
岛村在“青草”酒吧等可寿子。马上快到九点三十分,已过了三十分钟。
“岛村君”
一个女孩过来通报,
“您的电话。……是一个女的打来的。”
听筒里传来可寿子的声音:
“我就在附近。能出来一下吗?”
“这儿怎么啦?”
“我已经不想喝酒了。只是一时想不出碰头的地方,才请您去那里的……”
“他回去啦?”
“这种事还要问嘛,早打发他走了。”
岛村将杯里的剩酒一饮而尽。
8
岛村走出酒吧,看见可寿子正站在那里观赏着尚未关门的妇女用品商店的橱窗。店里明亮的灯光照着她那穿着和服的消瘦的肩头。她虽然听到了岛村的脚步声,但仍注视着橱窗。岛村站到她身边。
“对不起!”
可寿子仍看着橱窗说道,
“没想到您到那里去。”
“我也没想到你和深井柳北一起到那里去。”
“又挖苦人了吧?”
“哪里,没有这个意思。”
“很想和您谈谈。现在有时间吗?”
岛村眼看着橱窗说;
“不知你要谈什么,可我时间不多。”
“是不是还忘不了深井的事啊?”
“别胡扯啦,那种事对我来说无所谓。”
“有事求您,能听我说吗?”
“在哪里?”
“请跟我来吧!”
泷村可寿子终于离开橱窗。
“我让车子开回去了,将就点坐出租车吧!”
岛村跟在可寿子后面上了出租汽车。
“请到船桥。”
岛村责备可寿子:
“船桥那里有什么?”
“大海啊。”
可寿子简短地回答。
车子开了很长时间,离开市中心,从锦丝町车站前进入(东)京(千)叶公路。
“收费公路”上,一排路灯冷冷清清地从窗外闪过。
“是特意到这里来看海吗?”
岛村凝视着黑dòngdòng的窗外,吐了一口烟。可寿子开始用手指摸岛村的手。
“你有什么话要说?”
“真性急啊。到了海边再说。”
离开“收费公路”,车子进入船桥镇。从这里开始道路突然变坏,但车子不久就朝海边拐去了。
“到这儿就行。”
可寿子从出租车上下来。
“咱们走过去吧!”
这是一个狭窄的河口地带,前方不远处是人工垒起的堤岸。黑暗中只有海水的气味扑鼻而来。可寿子始终偎依着岛村。在黑dòngdòng的地平线上,东京的灯火宛如一条发光的轻纱。看样子附近有饭馆,但此刻已关门熄灯。周围没有灯光,星星更显得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