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非作手术不可了。一种绝望的情绪把文子带进了黑暗的深渊。
平太郎太可恨了。让这个毫无教养的男人使自己陷于这般境地,太岂有此理了。前些日子,平太郎曾派人用硫酸瓶威胁过,但那时总以为他不至于下此毒手。这次他又埋伏起来等自己深夜返家,大概是时间过晚把他气昏了头。
她又想,刚刚分手的市泽庸亮对这次事故还一无所知,这也太不公平了。自己这般受苦,而他却回到家中高枕无忧。自己落到这步田地,他也有一半责任。他不赶到这里来也令人可憎。
“完全治好要多长时间?”
父亲讯问医生。
“这个么,需要一个月左右吧……
“脸还能象过去那么漂亮吗?”
“这个嘛,我想能恢复到一定程度。”
医生怕病人听见,有所顾虑地回答着。文子咀嚼着“一定程度”这一说法的含义。在病人面前尚且这样说,可想而知伤得相当厉害。
“总之,我们立即进行紧急处理。正式治疗明天再进行。”
父亲向医生表示了恳切拜托之意。文子把父亲喊过来。
“我住院期间,别叫任何人来。”
她在父亲耳边说,
“住院的名字给我改一下。”
父亲点头称是。
“此外,我想找一个人。能让我明天见见市泽庸亮先生吗?”
她想现在自己能依靠的只有市泽庸亮一个人了。关于长村平太郎,她向父亲叮嘱道,“绝不要为这事控告他。”
2
市泽庸亮正在工业俱乐部大厅里下围棋。
聚集在这个大厅里的都是些不可思议的人物。他们都是公务繁忙的公司经理,而且仅限于一流公司。二、三流公司和新兴公司的经理,是不能参加这个团体的。他们对资格的规定十分严格,参加者全是所谓的日本财界的“选民”。
市泽庸亮现在虽然手里没有一个公司,但他在这里通行无阻。过去他身为没落贵族,在美军占领时期他曾活跃于经济界。那时,他曾适应占领政策,巴结美国占领军的要人,忽而兴办,忽而倒闭过一些公司。
他至今仍在日本财界拥有很大的潜在势力。平时他整天哼哼歌谣,收藏书画古董,俨然是一个高雅的隐士。但一有什么事,常常请他担任财界斡旋人之类的角色。今天他仍象往常一样,身穿暗色的绸子和服,下穿和服裙子,衣服大襟下露出白色的布袜和和式拖鞋,正当他角上的棋子快被对方吃掉的时候,男服务员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低语道:
“市泽先生,您府上—打来电话。”
“失礼了。”
他向对面的某肥料公司经理打了个招呼,抖了抖和服裙子,向放着电话机的地方走去。
“喂,喂”
传来的是妻子的声音。
“刚才—个叫久井的男人打来电话,象是有急事的样子。我让他把事情告诉我,他说非找你本人讲不可。我告诉他你在那边好吗?”
市泽心里一惊,听说是男人的电话,他马上想到了文子的父亲。
“是个年轻人吧?”
“不是,好象是上了年纪的。”
还是自己估计对了,因为过去从未有过这种情况。他心情不能平静,马上想到是文子出了“事故”。
究竟出了什么事故呢?莫非是被汽车撞上了?
市泽一直害怕出现这种情况。如果是一般往来那倒没有什么,但这次是秘密幽会,而且,又和与艺jì或夜总会的女人厮混不同。如果对方是个有相当经验的女人,即使道出自己的姓名也好收场,但文子在这方面是外行,处理起来就有些棘手。尤其是文子在社会上小有名气,由“事故”牵扯到自己的名字,将后患无穷。
“啊,可以告诉他。”
市泽庸亮答道。
“那么,就这么办了。……叫久井的是什么人啊?”
妻子反过来问道。可能出于女人的直感。
“没什么。是前些日子恳求我给搞一批资金的一个公司经理。缠得人讨厌,因此我要在电话上坚决回绝他。”
妻子的疑念已经消除。
市泽估计对方会很快打来电话。时间已不允许回到围棋桌旁。他看了那边一眼,肥料公司的经理正抱着两臂,歪着满是白发的头。微弱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从外面照she进来。在反光映衬下,天花板和墙壁上的豪华的花纹隐约可见。整个房间的装饰带有十九世纪的风格。果然,很快电话铃就响了。接电话的女事务员把听筒jiāo给等在那里的市泽庸亮。
“是市泽君吗?”
作了肯定的回答后,对方说,
“我是久井文子的父亲,叫种太郎。”
电话里声音沙哑,但给人以有力的感觉,这肯定是陆军中将的遗风。
“啊。”
市泽既未说早知大名,也未说素不相识。
“文子总是给您添麻烦。”
“……”
“电活打到您那里,真对不起。我是想告诉您,文子受伤了。”
“受伤?”
“是的。”
不知何故,对方欲言又止。话音也马上变得软弱无力,实在奇怪。
“现在正在医院。对别人一律保密,但文子说无论如何要见您一面,您能来一趟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
市泽庸亮提出了问题。
“啊,是把脸弄伤了。”
“哦,原因何在啊?”
“……”
“喂,喂,是什么原因啊?”
“关于这一点其中有些情况。”
这回轮到市泽沉默了。说有情况,是什么情况?市泽的脑子里立即闪过文子的男女关系问题。父亲吞吞吐吐,原因就在这里。大概是文子准备偿还五百万圆的那个男人吧。这五百万圆,文子曾托过自己,虽然自己已经答应给她,但还没有jiāo付。对这件事文子也没有全部、如实地说清楚。
“我想知道其中的情况,电话上不好讲吧?”
他用平稳的声音问道。
“是的,实在不好讲。”
“既然这样,我一会去日本桥的苍古堂,是个古董店。”
他简明扼要地讲着具体的找法,
“如果不清楚的话,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因为这个店是那一带有名的古美术品商店。请你到那里去吧。”
“知道了。我一定去。”
原中将有分寸地回答。
“啊,还有。文子住在哪个医院?”
“嗯,救护车送到自由丘的坂本医院,住在八号病房。”
“哦。”
市泽说完挂断电话。但救护车一词又使他为之震动。
突然事故已确定无疑,根据她父亲的讲法判断,好象是今天早上天未亮时。这么说正是她刚从箱根返回的时候。那时文子不可能到男人那里去见面,因此,事故很可能发生在她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