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电话就行了嘛。”
种太郎被惊得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那优雅不凡的脸。
这和女儿的口吻大相径庭。女儿说她受到市泽庸亮各方面的帮助。就是说,他是资助者。
实际上,他们作为双亲曾为此而感到放心。市泽庸亮是财界的幕后实力人物,是最理想的资助者。他和隔壁的长村平太郎不同,对谁讲起来,都不会感到脸上无光。此外,市泽还是女儿今后可以长期放心依靠的人物。文子可趁这个机会与平太郎一刀两断。为此,种太郎夫妇满心喜悦。现在从这个市泽嘴里听到这样出乎意外的话,种太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文子的事故是什么原因,我虽然不清楚……”
市泽庸亮径自继续说道,
“请多多保重……”
市泽象突然想起似地把手伸进怀里,侧身取出票夹,迅速用现成的纸包了几张钞票,送到种太郎面前。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她买些爱吃的东西吧!”
原中将垂着头直楞楞地看着纸包,但却没有伸手去取。
市泽以为这是老人客气。
“请吧,……不成敬意,快收起来吧。”
老人没有答话。
市泽正在纳闷,老人猛然抬起头来。刚才那饱含怯意的眼,变得闪闪发光,从正面瞪着市泽庸亮。
“市泽先生,”
种太郎说道,
“因为文子说请您务必来一下,所以,我才拖着这身老骨头前来见您。这也是女儿把您看作唯一的依靠,再三恳求我才来的。再一次求您了!怎么样,请立刻到医院去吧!”
市泽庸亮把两只手揣到袖筒里。
“你突然间让我去,可是,”
他毫不含糊地说道,
“我有许多急事要办。由于与各方面早有约会,因此不好突然变卦……,等有时间了,我一定去探望。”
“那么,明天去好吗?”
‘明天?”
市泽故意一笑,
“我的日程经常排到一个星期以后。哦,如果过一个星期,可能有点儿时间,那时候我会去看她的。”
“是吗?”
种太郎低头沉思片刻以后,毅然说道,
“明白了。这些钱您收起来吧!”
说着,将放在面前的纸包椎了过去。
“唉呀!”
市泽庸亮好像很奇怪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对我不能马上去探望文子,你见怪了?”
“我本来是受女儿之托来见您的,但现在我想以父亲的身分说几句话。”
种太郎涨红着脸说道,
“根据从女儿那里听来的情况,我认为您不应该说出这样冷漠的话来。可是,现在我已经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一定向女儿转告。”
“你说得不错。”
实际上,市泽庸亮看到老头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生气是件好事。如果他索性来个软磨硬泡,自己反倒不好处理。看来对方到底是个旧军人,遇事好急躁。
不过,这个窝窝囊囊的父亲,好象一切衣食开销全靠自己的女儿。平日里准保是看着女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度日。如果情况确实如此,不论他遇事多么急躁,也不可能象刚才那样,毅然决然采取与自己彻底决裂的态度,之所以这样,大概还是因为这个老头知道女儿另有提供经济援助的人。
这样一想,市泽庸亮的心情比刚才轻松多了。
“既然你说不要,我只好收起来了。”
说着他慡快地把纸包收进袖口袋内,
“不过,久井君。”
“……”
“刚才你说在走廊里摔倒,硫酸溅刭脸上,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哩。你说的时间也好,你说当时为了打扫厕所也好,都好象不合情理。与其这样,倒不如照实说了,更gān脆利索些。”
“……”
“我现在已是过了六十的人了。在此以前,我gān过各种各样的事情。正因为这样,我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我自信自己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即使文子是被别的男人把硫酸撒到脸上,我也能冷静对待的。”
原中将刚才饱含怒气的眼睛,现在却充满了惊恐不安。
“如果你们隐瞒事实真象,我也准备到此为止。实在对不起,你就这么跟文子说吧,以后不必见面了。她今天的成绩来之不易,希望她今后不断提高自己的艺术水平。话就说到这里吧,我深感抱歉。”
市泽庸亮大声喊来女招待,付了钱后走向出口。在他那眼睛的余光里,还留着久井种太郎垂头丧气的样子。老人好象正对自己刚才为顾全面子而急躁从事感到后悔不已。
这个父亲回到女儿那里,一定会遭到痛骂的。
市泽庸亮上了汽车。
“开回工业俱乐部去。”
他打算找个新的对手,再轻松地下半天围棋。他感到一个小小的危机过去了。没有花—文钱就摆脱了一个女人,而且是—个令人讨厌的女人——。
4
岛村理一来到札幌。
他们报社在札幌设有一个分社,该分社以北海道周围为对象进行编辑和发行。从几年前开始,各大报纷纷进入北海道,分社如雨后chūn笋般地设立起来。
岛村理一需要采访北海道大学的教授,于是匆匆乘飞机赶来。和教授的谈话仅用了一天时间。由于不急着写成稿子,因此预定出差时间还余出两天。
来到札幌,他立即想到了带广。因为森泽由利子两个星期前由东京回带广省亲。
向分社的人们一打听,说是往返带广需很长时间,因此两天时间过于紧张。
“现在那边正是好时候。”
分社的人这样劝他,
“大雪山脚下修了公路,可是现在经常下雪,汽车不能通行了。说到北海道,旅游者一般是夏天来,可是北海道的优美却在晚秋和冬季。大雪覆盖固然好看,而眼下,满山的树叶都落光了,这一萧瑟景象也很壮观哩。”
岛村终了下了决心。
他向报社打电话请了两天假,立刻上了火车。从札幌坐车到带广需要四个半小时。
岛树过去曾去过旭川,对旭川以远则一无所知。
离开札幌,过了石狩川长长的大铁桥,平原就逐渐变窄,这里是煤矿区。
这一带树木的叶子也差不多掉光了,只有铁路沿线栽种的北海道特有的杉树防风林呈现一片赤褐色。
这时的岛村好象第一次去旅游似的,心情轻松愉快。这一带很少水蒸气,景色看起来比东京明晰多了。他一边抽着烟看着窗外,一边想象着即将与森泽由利子的会见。
她是个热中于绘画的女孩,很善于学习。自己讲的东西,她能很快理解,是个聪明伶俐的人。
怎样把她培养成材,是岛村当前的乐趣所在。
在油画和一般的日本画领域,几年的功夫抽象派就兴盛到极点,几乎占领了整个日本画坛,甚至使人觉得舍此即无画可言。而具体表现派却消声匿迹,奄奄一息。有的人不堪忍耐就从具体派倒向抽象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