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水域_[日]松本清张【完结】(49)

2019-03-10  作者|标签:[日]松本清张

  整个画坛的这种倾向也波及到水墨画界。一般认为,不采用抽象手法就算不上创新。新闻宣传界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然而,这种抽象已逐步进入衰亡期。一旦登上顶峰,它兴起时期的新鲜感觉就消失了,变得千篇一律,因循守旧起来。所有的艺术都无一例外。

  在一般画坛,新的具体派已受到欢迎。

  这符合辩证法的发展规律,这种转移是必然的,当然它也会不断受到批评。

  对现在的所谓前卫派水墨画,岛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够理想。当然,过去的所谓传统水墨画已失去灵魂,所有的人都觉得不满意。抽象艺术尽管怪异,但却给沉睡的传统艺术带来活力。这一点,岛村确实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但是,抽象艺术只是想到什么画什么,或者有意无意地向一般绘画靠拢,从而形不成独立体系,这又使岛村大为不满。其中一些根本不能称为水墨画的作品竟然公开陈列在展览会上。看到这种情况,岛村常常愤然而去。

  现在抽象派水墨艺术即将被否定。那么,取而代之的将是什么?

  正如以前多次考虑过的那样,很可能是具体的东西。当然,那决不是原封不动继承过去传统的东西。大多数现代水墨画家正探索将来能站住脚的会是什么。

  然而,现在的状态只能称之为暗中摸索。他们目前苦苦思索的,与其说是怎么画,不如说是画什么。

  但是,还没有人察觉这一点。

  所谓前卫派的水墨画家中,很多人就对此毫无考虑,一味在狭小的天地里踏步不前。尤其是泷村可寿子和久井文子二人,正躺在已经取得的成就上洋洋自得。

  她们都长得漂亮。是新闻界的大红人。还有人希望充当她们的资助人。反过来讲,她们的jīng力没有用在画好画上,却被这些社jiāo应酬消磨殆尽。

  在日本,艺术的产生总离不开保护人,日本水墨画,在初创期的镰仓时代也好,在鼎盛期的室町时代也好,幕府,公卿和寺院都曾充当过它的保护人。

  从历史上这两个高cháo期来看,理解这一艺术的人都是当时的权贵。

  那么,现在如何?现在是新闻界。

  具体地说,艺术是新闻界宣传出来的艺术。它与一部分财界人士和靠新闻界为生的有名的艺术家结合起来才能繁荣兴旺。

  岛村从东京出发时听到了久井文子负伤的消息。由于事情发生在当天早晨,负伤的具体情况尚不得而知。

  但是,他估计是发生了纠纷。他自己没有去采访,详情不明。据前去了解的记者说,医院谢绝一切会面。

  据说她家附近有些风言风语,说文子家有骚动,曾来过救护车。还说,她的伤不是一般的刀伤,而是烧伤,如果是烧伤,莫非是被火烧着了?

  他来到札幌分社向东京打电话时,曾顺便问过这事,但那边答复说还不明详情。看来保密够严的。

  从文子的性格看,如此滴水不漏是完全可能的。

  要说可能的话,也可以认为久井的负伤非同一般,是因私生活问题引起的。

  岛村想象着她眼的伤势,眼和手是画家的命根子。如果伤势未使这两者残废,将是不幸中之万幸。

  然而,他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不是预感到她的横祸,而是预感到这次事件后她将从画坛上迅速陨落。

  列车离开旭川,正穿过富良野盆地南下。盆地渐渐变得狭窄,两边的夕张山脉和十胜山脉迅速向中间靠拢。

  5

  带广车站前寒风刺骨。

  岛村没有给森泽由利子拍电报。他喜欢不打招呼自由活动。不论远游到哪里,如果事先拍了电报,旅行就失去自由、随意的乐趣。他讨厌在车站上受到别人的迎接。

  正如他听说的那样,由利子的家是个杂货铺,但地处闹市中心,有相当大的门面。带广的街道象棋盘一样整齐笔直。这与函馆、札幌完全一样,使人感到北海道具有开拓地的风格。

  岛村被一个长脸的、自称是由利子嫂子的人让到后面的会客室。她说,不巧由利子出去了。

  “经常听妹妹提起岛村君。这孩子很任性,一定给您添麻烦了。”

  她还说,如提前通知,她们将不知多么高兴。她丈夫不在家,为置办货物到札幌去了。

  “这孩子从东京回来后,仍一个劲地画水墨画,很是热心哩。”

  嫂子说,由利子受到岛村的培养,本人也很努力。她让店员到由利子去的那一家找一下。店员回来说她和朋友一起外出了,无法联系。

  眼看天快黑了。

  由利子的嫂子再三挽留岛村,但他还是坚决离开了。临走时他留下了在车站的导游图上看到的旅馆的名字,说今晚打算住在那里。

  旅馆在十胜大桥附近。

  带广的中央有一条非常漂亮的大道。桥前是一条,桥后分为两条,笔直而平行地通往车站。两条马路之间就是带广的中心区。

  从旅馆里可以望到那座白色大桥和夕阳下闪烁发光的河流,远方的大雪山笼罩在苍茫之中。

  当女佣送晚饭来时,岛村赞扬了道路的整齐。她解释说这是从带广成为集治监狱以来犯人们修建的。

  由利子一直未打来电话。

  看来她回家很晚。尽管自己留下了旅馆的名字,而且她嫂子也说等她回来让她马上联系,但一直没有动静。

  天黑以后,大约八点钟左右,由利子的电话终于来了。

  “我是由利子。欢迎您。不过您来得太突然,确实有些吃惊哩。”

  电话里传来的由利子的声音颇似大人讲话的口吻。

  “刚才你不在,没有见面,今晚能来一下吗?”

  岛村问道。

  “哦,不过太晚了,明天去吧。”

  她回答说。要在平时,由利子会说得更诙谐些,现在可能因为在自己的故乡,所以有些反常。

  “岛村君,您看几点合适?”

  她问得有些蹊跷。

  “几点都行。”

  “那么,我十点左右去。……晚安!”

  电话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岛村不无寂寞之感。一来她的电话打的过分拘谨,二来自己原以为她会马上跑来,但却估计错了。可能是担心夜晚不安全吧。如果那样的话,和嫂嫂一块儿来就行了。

  这天晚上,岛村听着远处列车行驶的声音躺下了。很少有汽车声,只听到火车的汽笛声和车轮声,这也使人感到的确来到了遥远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他起得很晚。等吃完早饭,看过报纸,已是九点半钟。

  岛村想到旅馆外面去走走,但考虑到由利子快来了,弄不好会走岔了,因此只好作罢。他靠在凉台上的椅子上,眺望着昨天在huáng昏中看过、现在沭浴着朝阳的河流。

  过了十点钟,女佣来报告,由利子来了。

  在带路的女佣后面,由利子笑嘻嘻地从走廊上进来。她窥视般地看了一下整个房间,表情也有些特别。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坐到岛村对面。

  “你好。”

  在岛村看来,由利子的脸有些新鲜。这可能因为环境变化的缘故,现在不是在东京而是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与她见面。在东京时,由利子总是身着同样的西装出现在岛村面前,而今天她却穿着平日的毛衣。这也改变了岛村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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