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活着的人的烦恼,大概因为我还没有看破红尘吧,总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要是没人知道,老觉得心里空dàngdàng的……就是这种烦恼,我想来想去,也只能通知小亮你了。”
显一郎继续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把这件事保密,决不能告诉别人。我相信你一定会答应我的。”
“我……”芦村亮一喘着粗气说道,“我没有信心能办到。”
“哦?莫非你会告诉别人?”
“我觉得我的内心不会答应的。我怀疑我会克制不住。”
“你一定没问题的。即使我不开口要求,你肯定也没法对孝子说出口,对久美子和节子也不例外。”
“……”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
“不,舅舅是个自制力很qiáng的人。”
“我看上去像吗?真是这样的话,我就不会来见你了,而且我离开日本之后,也会庆幸我没有见你,感叹自己做得对,真是太坚qiáng了,可我就是做不到啊。在我离开日本的那一刹那,我一定会后悔和你见了面,可即便如此,我还是站在了你的面前。”
“您以后再也不会见我了吗?”
“一次就够了吧。再多见两次,亡灵就不再神秘了。”
“那舅母和久美子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没想到小亮也会说这么感情用事的话。你不是医生吗?不能感情用事。正因为我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所以才希望你能冷静一点。”
“可是舅舅,不光是节子,就连久美子都隐约察觉到您还活着。”
野上显一郎顿时露出恐惧的表情。之前他的口气还很是轻松,可他突然没了那份悠闲。他的身子开始颤抖。
“是吗……”他微微动了动嘴唇,挤出一句话来,“其实我早有预料……”
“久美子什么都没告诉我们,可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肯定已经察觉到了。”
“她是什么时候察觉的?”他赶忙问道。
“久美子当过笹岛画家的模特,但画家给她画的素描被拿走了。”
亮一没有避开舅舅的眼神。
“那些画在画家突然过世之后不知去向,但不久后有人用女人的名字寄了封信给她,说是让她到京都的南禅寺来拿画。久美子就根据信上的要求赴约,然而寄信人并没有出现,她只能悻悻而归……在那之后久美子就不太对劲了。”
“嗯……”显一郎的视线转回松树林,“她之所以不对劲,是因为她觉得那封奇怪的信是自己的父亲寄出来的吗?”
“我也不清楚,但也许是她察觉到了信件背后父亲的身影吧。”
“久美子是一个人去京都的吗?”
“不,她一个人去实在太让人担心了,我就自作主张,让警视厅的警察陪着一起去了。”
“果然……”
“什么果然?”亮一愕然,“那寄信人果然是舅舅您?”
野上显一郎低下头,这还是他今天第一次皱起眉头。他的脸上难掩痛苦的神色。
“信不是我寄的。”显一郎半天才从嗓子深处挤出这句话来,“是有人想让我们见面。可这件事的责任在我。”
“是村尾先生或泷先生的主意吗?”
“还是别把他们的名字说出来为好……”
“……”
“听说那信上写了让久美子单独赴约。这也说明寄信人考虑到了我的身份的机密性。毕竟这件事不能被别人知道,所以这场约会才会变得神神秘秘的。不,不能说是约会,时间和地点都是单方面指定的。久美子不是一个人来。她身后还有个可疑男子跟着。就是你好心好意为久美子找的警察。”
“啊,是我好心办了坏事吗?”
“我也觉得大老远把久美子叫来京都很过意不去。”
“这件事错在我。”亮一打断了显一郎,“是我多管闲事了。”
“不,小亮,那样挺好的。我很感激你为久美子做了这么多。刚才我拜托你好好照顾久美子,现在我想再郑重拜托你一次。听你那么一说,我觉得久美子应该会有一段幸福的婚姻。”
“……”
“真是不可思议。其实我不太喜欢记者,但听你那么一说,我对记者的印象突然变好了。我虽然还没见过他,可经你描述,我甚至能隐约想象出他的长相来。为人父母的感情涌了上来,真是……不可思议……““在日本……”亮一说道,“愿意迎接您归来的大有人在。要是您觉得不方便公开,他们都会保守秘密。他们还能让舅舅在不见光的情况下,平静地度过一生。您就不想脱离如死者一样的日子,过上普通的生活吗?大家肯定会竭尽全力满足您的愿望啊!”
“小亮,我已经qiáng调过很多次了,这件事你就别再提了。让我们站在现实的角度谈吧,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芦村亮一直视着舅舅的脸庞。
“您准备在日本待多久?”
“不会再待很长时间了。我只是个普通的游客,不是衣锦还乡的人,自然会很快离开。”
“您准备什么时候走?”
“还没决定,不过会尽快走的。”
“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啊?”野上显一郎脸上竟露出一丝láng狈的神色,“你说什么?”
“我说,您是一个人来日本的吗?”
第一次问的时候,野上显一郎已经听见了。他之所以反问,只是为了争取思考的时间。不,他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回答。只是他很犹豫,该不该说出准备好的答案。
“是的。”
他还是下定决心说了。他的眉间露出苦涩,但硬是用帽檐的yīn影挡住了。
“当然是一个人来的。”他又qiáng调了一次。
“可是……”显一郎继续说道,“我离开日本的时间不会通知你。在这里分别之后,我就不会再联系你了。这一回,我一定要悄悄地走……况且我再留在日本,肯定会有坏事发生。”
“坏事?”芦村亮一问道,“什么坏事?”
“我不能说。反正我就是有这种预感。”
“舅舅。”亮一用敏锐的眼神看着舅舅,“刚才我提到的笹岛画家,就是帮久美子画素描的人,他去世的原因到现在还没有査淸。”
“……”
“而且我还听说久美子在京都的时候,在她住的酒店发生了枪击案,酒店的住客中枪受伤了是吧?”
“这两件事我都不知道。”显一郎平静地回答道,“我根本没见过笹岛画家。”
“可是是泷先生介绍久美子去当模特的。”
“我认识泷,但我这次回来之后没有和汰联系过。他只是我在欧洲的时候认识的朋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