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了。”
添田站在门口等候。
微弱的金色阳光洒在山上。一片杉树林在山坡上形成一块黑斑。
不久,夫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回来,脸上一筹莫展。
“非常对不起……”她对着添田鞠了一躬,“他说现在实在不方便见客。”
添田早就想到对方不会轻易答应。
“我理解,擅自跑来村尾先生静养的地方,真的非常抱歉,但我都大老远来到这儿了,能否占用他五六分钟时间呢?如果真的完全不能见客,我立刻就走。”添田说道。
既然来了温泉,就不可能完全避不见客,毕竟这里不是医院,也没有医生跟着。
果不其然,夫人露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来。她又小声拒绝了一遍,可添田并没有轻易放弃。
“那请您稍等片刻……”
夫人只得作罢,站起身。添田从夫人脸上读出了下定决心的表情。他在门口等候了许久。这段时间里,村尾芳生肯定在命令夫人把记者赶回去,而夫人则在说服丈夫。从夫人刚才的表情可以推测出这些。
对面庭院里的男女客人在女服务生的带领下朝小溪走去。女服务生手上提着竹笼,也许是要围坐在一起吃狩场烧吧。添田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光景。
村尾夫人回来了。这一回,她的脸上并没有犹豫:“请进吧。”
女服务生在一旁为添田准备好了拖鞋。
“村尾先生同意见我了吗?”
“是的,我好不容易说服了他。”
夫人露出恬静的微笑。添田对她感激不尽。
“真是太麻烦您了,我十分钟后就走。”
“不过我家那位病人正在气头上,还请您手下留情啊。”
添田跟着夫人进了屋。门后右手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途中还转了好几个弯,才走到一处偏僻的房间门口。
夫人回头对添田说道:“就是这儿。”
“好。”添田不禁整了整上衣。
走进房间一看,只见村尾芳生穿着棉袍,正躺在阳台的安乐椅上。宽敞的阳台背后还能看见重重叠叠的群山景色。
添田只能看见村尾芳生的背影。在添田幵口之前,夫人就温柔地走到丈夫身边,回头轻声说道:“请吧。”
她还为添田在安乐椅旁边摆了张椅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添田来到了村尾身旁。
村尾芳生轻轻点了点头,但并没有看添田一眼。添田看到村尾的侧脸,发现他消瘦了不少。
“您好。”他低下头说道,“非常抱歉在您静养的时候打扰您。我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的。”
村尾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动了动脖子,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添田一眼。棉袍盖住了肩膀,看不出他有没有绑绷带。
“哦,是你啊。”
他终于开口了。十分虚弱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心不甘情不愿地迎接了这位不速之客,还是因为病痛没了气力。
“您的身体可好?”添田寒暄道。这样就不会提到枪伤了,毕竟村尾在隐瞒自己受伤这件事,这么提问才不算失礼。
“啊,嗯……”村尾芳生哼哼了几声。
“事出突然,我真是没有想到。我给外务省打过电话,这才知道课长您请假了,”
“哦……”村尾看起来睡眼惺忪,“然后呢?找我什么事?”
“啊,非常抱歉。”
添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知道自己贸然前来拜访定会让您感到不快,也许我接下来的问题更会让您火冒三丈。”添田毫无保留地说道。他不想再绕弯子了,而是想开门见山地引出对方的答案。
“哼……”
村尾课长眺望着远处的山景,脸上挂满严肃之情。
“村尾先生,您在XX国任职的时候……”
添田说到这里时,村尾的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那不快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果然是为了这事来的。
“当时公使馆里是不是有一位书记生叫门田源一郎?”
村尾默默点点头,一脸的不快。
“您和门田先生熟吗?”
“那是当然。”村尾不情愿地说道,“毕竟是同一座公使馆的同事,而且他又是我的部下,当然认识了。”
“请问他的性格怎么样?”
“性格?哎呀,已经这么多年了,你问这些gān什么?”村尾靠着椅背,凝视着添田问道。
“呃……是这样的,之前我也曾告诉过您,我想写一写大战期间的外jiāo史。想要多收集些资料,所以才来向您打听门田先生的事情。”
“门田只是个普通的书记生,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他就是听我的命令办事而已。”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听说一等书记官野上显一郎先生到瑞士疗养的时候,是门田先生陪着去的。所以我想从门田先生那里打听一下住院期间的野上先生的情况。”添田决定赌一把。
村尾芳生又将视线转向远处的高山,仿佛在抑制自己的感情。
“你想见见门田?”
“是的,也想问问您他的为人。”
“难得你有此意,”村尾露出一丝冷笑,“可惜门田已经死了。”
添田等的就是这个答案。
“二战结束之后他就回国了,还把政府的工作给辞了。他回了九州老家,后来听说他就这么病死了。”很是平静的口气。
“我也听说了这一传闻。”添田的口气也很镇定,“可是我委托我们报社的九州佐贺分部査了査门田先生的老家,发现门田先生并不是死了,只是失踪了而已。”
村尾的表情顿时松动了。添田感到,村尾好像在心中小声呐喊着。
“这我就不清楚了。”村尾歪着脑袋,压低嗓门说道,“不过……不应该啊……我听说他的确是死了。”
“是的,”添田接下话荏,“门田先生的老家也说,不知道为什么东京那边一直盛传他已经死了的传闻。现在他们家的当家是门田先生的亲哥哥,他也觉得这件事情很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门田先生离开家之后,一直行琮不明。”
“还有这种事?”村尾露出揶揄的笑容,“你査得真仔细啊。那何必跑来问我呢?你直接让你们报社的人找他,直接去见他不就行了?”
村尾芳生像在用他的态度表示,自己对一介书记生完全不感兴趣。
“门田先生的行踪,我自然是要调査的,但我想问您的是门田先生的性格。”
“他是个诚实的人,工作能力也很qiáng……我只能说出这些了。”
添田正要继续提问的时候,夫人端着一盘熟透了的柿子走了进来。
“这儿是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不过这儿的柿子真是不错,这些都是刚从树上摘的。和东京水果店里买的味道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