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可以说是古代皇帝中少有的jīng明皇帝,其他擅长驭下的皇帝大多还获得了严苛冷酷的评价,而刘恒却能做到斜风细雨,chūn风度人,最后以仁厚之名垂于青史,这显然有着天才的统治艺术。如果我们不对一些历史细节做认真的分析,简直会被这家伙蒙在鼓里。
当然,虽说刘恒信奉法家的刻薄寡恩,可他究竟有些明君的特质,非常懂得从善如流。听了冯唐这么一番话,他又猛的拍拍大腿,大声赞叹道:“好啊!我听你的。”当即派使者持着节信,驰到狱中赦免了冯唐,复其官职为云中太守,同时拜冯唐为车骑都尉,主管中尉和郡国所属的车骑士卒。
小章:第三集
在应付匈奴入侵的同时,刘恒在刑律上做了不少好事,这可能为他在历史上获取仁厚的声名捞分不少。
即位不久,也就是元年十二月,刘恒就下了一道废除“连坐”的诏书,理由是:“法律是惩治恶人,引导善人的。现在罪犯已经得到惩治,而让他无罪的父母妻子兄弟也连坐受罚,我觉得这样很不好。大家议论一下,怎么修正。”
有关部门的官员全都不同意,说老百姓不懂得自治,我们只有通过严刑来帮助他们,当他们明白,他们的亲人也将因为他们的过错而得到严厉处罚时,才可以使他们不敢轻易犯法。况且这种做法属于传统文化,有着深刻丰富的历史背景,符合国情,有汉朝特色,不应当陡然废除。
刘恒很不高兴,又颁下诏书,说:“只要法律公平,百姓就不会随便触犯。况且官吏们本来就有教育百姓弃恶向善的职责,如果百姓犯法,则说明官吏们不合格,这种官吏就是残害百姓的bào吏。我该拿他们怎么办,你们再详细讨论一下。”
有关部门的官吏们这才慌了,看样子再辩驳下去会惹祸上身,这才齐齐表态说:“陛下给百姓加以大惠,德行盛大,非臣等所及。臣等皆请求奉行诏书,废除收帑等连坐的法律。”
这是一件事。在第二年的三月,刘恒又下了一道诏书,命令废除“诽谤”之罪。他说:“古代君王治理天下,在朝廷中设有鼓励进善言的旌旗和诽谤的木柱,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可以毫无顾忌地劝谏,让君主察纳雅言,才能使国家蒸蒸日上。现在我们大汉的法律却设有‘诽谤妖言’之罪,不许人议论朝政,这将导致群臣都不敢对我提出意见,我就没有办法听到自己的过失。这样一来,怎么能吸引远方的贤良来辅佐我呢?还是把这条法律废除了好罢。有的老百姓一同相约诅咒君上,后来又放弃了这个行为,官吏们仍旧判他们大逆之罪;不小心说错了话,官吏们又认为他们是诽谤,这只是那些百姓无知罢了,何必跟他们计较,乃至于非要把他们致于死地呢?我对此是大不以为然的。从今天开始,再犯这些过错的人都要作无罪处理。”
这点尤其了不得,在一个专制社会,刘恒能广开言路,不再钳制百姓之口,充分显示了他的明君素质。虽然他对百姓的言论获罪只是表示可怜,认为他们是无知,但相比后世明清时代大批文字冤狱,相比我们生活在文革中那些因为言论而被处死的大批知识分子来说,不知好了多少倍。当然,我们也要辩证地看待刘恒下的这个诏书,千万不要认为他真的就允许百姓随便指摘自己,该有的言论禁区,还是必须有的。比如你在日常生活中要用到“刘恒”的“恒”字之时,你不但不能直接说这个字音,连字形都要改写成“常”,以前的“恒山郡”gān脆就改名为“常山郡”。这说明在那个制度下,所谓的言论自由仍旧是一种表象,而且他如果要特别说某个人不适合这条法律,那个人还得倒霉。可见,这种言论自由并非百姓的权利,而是一种赐予,皇帝可以随时收回。这个进步是微小的,是虚幻的,和过去的言论钳制相比,没有本质上的进步。
刘恒的仁政,当然最最有名的还是那个“缇萦救父”的故事。
缇萦的父亲名叫淳于意,是齐国临淄人,当过齐国一个叫太仓长的小官,所以又被称为仓公。这家伙年轻的时候就非常迷恋医术,到处拜师学艺。高后八年,他拜了同里的一个高爵平民阳庆为师,阳庆那时已经七十多岁了,平生收集了很多医家秘方,也没有子嗣,一心想找个可靠的人把秘方传下去。见到淳于意后,他觉得这小伙子是个可造之才,决定把平生绝活都倾囊相授。唯一不满意的是他发现淳于意以前学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满脑子都是垃圾般的所谓秘方。于是他给淳于意下了个死命令,必须把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垃圾全部清空,才配当他的学生。
淳于意没有办法,花了很长时间,绞尽脑汁才把以前学的东西忘得jīng光。阳庆考了他好几次,发现他对医术果然变得很白痴,大脑空空dàngdàng,可以由自己任意填充,不禁大喜,于是把自己所藏的医术和秘方全部打包,拷入了淳于意的大脑。这些秘方文件的数量很大,淳于意的智商虽然高,但可能还不是USB接口,接收很慢,足足花了三年时间才拷完。之后,淳于意到处为人看病,疗效都很好,忙得脚不沾地,那些请不到他的人甚至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文帝四年(《汉书》说十三年),淳于意犯了法被人告发,也不知为什么搞了特殊,竟要槛车押送长安审问。他没有儿子,只有五个女儿,这显然是他一生的痛。因为那时有一句谚语:“盗不过五女之门。”家里有五个赔钱货,肯定一贫如洗,qiáng盗大人自然懒得光顾。
话说这五个女儿攀着淳于意的囚车嚎啕哭泣。淳于意坐在囚车里,本来就烦闷得不得了,听见女儿们号哭,大怒道:“你们他妈的号个什么丧?老子不是还没死吗。”说着又仰天长叹,“我淳于意这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连一个男孩都弄不出来,生了这么一堆赔钱货,这倒也罢了,主要是有了急事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淳于意最小的女儿缇萦不服气了,嘤嘤哭泣道:“老爸,您也太看不起我们了,老娘我豁出去了,今天就陪你上长安。”
淳于意眼睛一亮,这个女儿还真他妈有志气,想到自己坐在囚车里千里迢迢去长安,一路上不知要吃多少苦,有个女儿在身边照顾,可能会好得多。再说,押送自己的狱吏都是男的,一路上肯定闷得慌,闷到极致,或许就会殴打自己解闷。如果有女儿跟着去,男女搭配gān活不累,这一路上的生活不就变得丰富多彩了吗。生活丰富多彩,狱吏老爷的脾气难道会不好吗?
想到这里,淳于意就没有阻拦,缇萦也就收拾好几件衣服,跟着老爸的槛车上路了。一路辛苦到了长安,缇萦也没闲着,洗衣侍候父亲的同时,还写了一封信给刘恒。汉代那时候平民可以自由上书给皇帝,只要跑到未央宫司马门前,把书信jiāo给司马门主管上书的官吏,官吏就会代为转达。所以上访的人还不少,司马门前每天跪着一地。
也许因为老爸是文化人的缘故,缇萦的信写得很有文采,她是这么说的:“妾身的父亲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廉洁公正,整个齐国人都对他jiāo相称颂。只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谁都免不了犯错,如今他触犯刑律要遭受肉刑的惩罚,妾身非常难过,并深切地感到,人死不可复生,肢体受刑不可复连,就算以后想改过自新,也无路可走。因此,妾身愿意罚入官府为奴婢,为父赎罪,使父亲有改过自新的可能。”很显然,现在别说是高中生,就算一般的大学生也写不来。当然,我们尽可以怀疑原稿不是这样,现在的版本是经过司马迁帮忙润色的,这样心里会好受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