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我找到一条路子,可以救王九妈出来。不过,至少要500两银子;我有一半,还缺一半,你怎么说?”
“去你娘的!”王魡鮦顺手一掌,打在阿狗后脑勺上,“人家心里烦都烦煞了!你还来寻啥穷开心?”
“哪个要跟你寻开心!”阿狗不高兴地说,“寻开心不会去寻她们?”
王九妈家原是寻欢作乐之地,“她们”所指何人?不言可知,所以阿狗的话实在很厉害;将王魡鮦堵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了。
“阿狗!我的阿狗大爷,”他退后两步斜睨着,“你说500两银子,你已经有一半了;啊?你不去撒泡尿照一照!只怕卖掉你家祖宗牌位都凑不足2两银子!”
阿狗勃然大怒,“王八,贼鮦!”他一面奇口大骂,一面解下腰带,顺手甩了去!这一下如果打着了他,非受重伤不可;因为带子有金叶作胎,便似一条软钢鞭,打在身上,必伤筋骨,成为难治的内伤。
幸好王鮦躲得快。他是吃硬不吃软的脾气;一见阿狗竟是拚命的样子,赶紧陪笑说道:“兄弟,兄弟,何必?我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哪个跟你玩儿?眼看你家要家奇人亡,王九妈没有儿子,就该你披麻戴孝,有啥好玩儿?”阿狗将那条带子狠狠往他面前一摔,“你张开王八绿豆眼仔细看看,值不值二三百两银子?”
王魡鮦拾到手里,便觉异样;扯开线缝一看,金光灿烂,闪眼生花,顿时舌跷不下,“小兄弟,”他压低了声音问:“你哪里来的金子?”
“你不要管!我是受人之托去救王九妈,路子打好了,就差一半银子。你有就有,没有也说一句,不要耽我阿狗大爷的功夫。”
“兄弟,你不要气急。怎么回事,倒说说清楚看。”
“没功夫说了。”阿狗发过脾气,态度也缓和了,“要不跟我一起去办事?一路走,一路谈。”
“好,好!”王魡鮦说,“铜钱银子,我们九妈自己管。你如果一定要,等我跟姑娘们去凑。”
阿狗心想,这一来事情就不隐秘了。转念又想,只要谈好了,先付一半;其余的等王九妈一放出来,不会不付。于是他说:“你身上可有零碎银子?”
“有几两。”
“那这样,我们分开来去办事。我到花铺里去采鲜花;你去买送礼用的胭脂花粉,要顶上等的货色。买好了到县衙门西门西面的夹弄里等我!”阿狗紧接着又说了一句:“不要多问!这会没有功夫跟你细说。”
王魡鮦喏喏连声地走了。阿狗亦就赶到花铺,备好一篮鲜花;重又折回约定之处,王魡鮦亦正好将脂粉买到。
于是,阿狗关照王魡鮦在县衙前照墙边上等候,自己便去敲小厨房的门,说是替二姨太送花来,要找chūn红接头。
见了面,阿狗笑嘻嘻地叫声:“阿姊!”随即将一包脂粉递了过去。
chūn红不肯接,指着问道:“这是啥?”
“你拆开来看,就知道了。包你欢喜。”
chūn红拿起纸包闻一闻就明白了,“我买不起!”她将纸包递了回来。
“是我送你的。”阿狗立即又补充,“也不是我送,是我gān娘家送你的。”
“我不要!”chūn红矫情地说,“谁稀罕她家的东西。”
阿狗有些伤脑筋。不过他的头脑很清楚,思路也很敏捷,看出chūn红扭扭捏捏,有些“越扶越醉”的味道。对付的办法,只有拿话激她。
“我晓得了!你不肯收人家一点小小的意思,是怕在二姨太面前说不动话,帮不了忙,惹上麻烦。”
“哼!”chūn红大不服气;拿那包脂粉往怀中一收,“你倒试试看,看我在二姨太面前能说得动话不!”
“你上当了!”阿狗拍手笑着,“原是想bī你说这么一句话。如果不知道你在二姨太面前说一不二,人家也犯不着那么劳心。阿姊,”他正色笑道:“闲话少说。章二爷那里我已经托好了,他也答应了,找人去想办法,救我gān娘。不过章二爷说,得要二姨太jiāo代一句话。阿姊,帮忙帮到底,我gān娘的性命,现在都看你了,只要你点一点头,命就保住了。”
“我也没有这么大的力量,话我一定去说。是怎么一句话?”
“就请二姨太jiāo代章二爷:王九妈的官司,能帮忙,尽力帮忙!”
“就这么一句话?那容易!”chūn红指着他的花问:“是让二姨太来挑的?”
“是的,孝敬二姨太。”
“好!我马上替你去办。”
阿狗宽心大放,奔到照墙下寻着王魡鮦;说知经过,仍旧要他等在那里,听候招呼。然后,转身进衙门去找章文。章文也在找他,两人见了面同到僻处接头。一朝生、两朝热;阿狗觉得既已联手做事,便不该再骗他,坦率直陈,自己不是二姨太的什么亲戚,只是托人转求而已。
“我不管你求哪个,只要二姨太jiāo代下来就行了。”
“一定有jiāo代。”阿狗问道:“章二爷,王家的亲人在外头,你要不要见一见面?”
“不必!我只凭你就可以了。”章文慢吞吞地说道:“事情是可以做的,不过担子太重!挑得下来挑不下来,不去说它;起码先要想一想,犯不犯得着去挑?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阿狗心想,说这话无非想多要几文。便点点头说:“请章二爷吩咐。既然章二爷看得起我,这副担子我就挑了。”
这两句针锋相对的话,颇为漂亮;章文大为欣赏,便老实告诉他说:“事情有八分把握,总共800两银子;看你老弟做事很在行,我不‘戴帽子’。”
“多承你的情。”阿狗答道:“800两银子一句话,不过款子要等王九妈放出来了,才能够付足。因为钱柜银箱的钥匙,都在王九妈身上。章二爷,你请放心;王九妈几百两银子买条命,求之不得,决不会图赖。再说,她想赖,你也不怕,是不是?”
话说得很透彻,章文不再饶舌;只伸一个小指,要跟对方勾一勾,便算定局。可是阿狗到此地步,却必须有所顾虑,这个手指不是轻易好勾的;只要一勾,马上就得先付20两金子,倘或章文全是空话行骗,如之奈何?
然而事到如今,好比推车上山,仰望将到顶峰;想象中峰顶自是一脾气阳之地,但也可能是极狭窄的断崖绝壁,一到巅峰,反是死路。而不论如何,不拚命往上推进这一步,则决无生路可言。这样一想,便毫不迟疑地伸出小指去,彼此重重一勾。
在这刹那间,阿狗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倘或受了章文的骗,当然要想法翻本,而翻本要本钱,所以应该留下一些——即或不多,用来笼络chūn红,走二姨太的门路,总也够了。
“章二爷,请借一把戥子给我。”阿狗说道:“你说金子的市价是十二、三换,就算12两5钱好了,两不吃亏。我先送16两金子,折成银子200两。下馀600两,等王九妈一出来就补。你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