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宇被提醒了,他的机变也很快,紧接着张永的话,“请皇上查验。”他将供在太祖神位面前的钥匙取下,恭恭敬敬地呈上御前,“臣职司南京城守,不敢片刻疏虞。”
就亏得这一唱一和,将皇帝的气恼解消了一大半,这是个聪明不务正的皇帝,深知张永的用意,以及乔宇的顾虑,索性将计就计地喊一声:“张永!”
“张永在!”是响亮的回答。
“你把乔宇所掌管的钥匙,查对查对,数目是不是相符?”
“是!”张永也煞有介事地将乔宇jiāo来的钥匙,一个一个地数完,方始回奏:“回奏皇上,南京水陆城门十四府,现在钥匙十四枚,核数相符。”
“好了!”皇帝霍地起身,“看轿!”
恭送出门,跪送上轿,乔宇摸一摸里衣;二月里chūn寒犹劲的天气,汗出如浆。
※ ※ ※“将军不必气恼!”赵之静说,“我还有一计。这一计乔宇一定想不到,可要搬得动皇上,就一定可以搬乔宇的脑袋。”
“有这样的好计?”江彬很高兴地,“请快说。请快说。”
“乔宇不是口口声声,负有南京守备的重任,钥匙片刻不可离吗?”
“是的”
“咱们就在这上头想法子,弄一串假钥匙出来。”
“拿假的,换他的真的?”江彬问。
“有何不可?”
“自然可以;太可以,太好了!不过,”江彬问说:“怎样换法?”
“这一点,将军不必挂在心上。我有三个法子,只等将军选定。”
“好!”江彬欣然,有三个法子之多,就不怕了,“一定有一个好的。”
“第一,买通守匙之一,教其监守自盗。”
江彬摇摇头,迟疑地说:“这怕不行!”
“我也知道不行,不过不能不提出来研究。好,现在说第二个,买通城守尉,在jiāo钥匙时掉包。”
江彬想了一下答说:“这倒容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不了万金之赏;做了这件事,远走高飞,一生穿吃不尽,自有人肯冒险。这个城守尉不肯,还可以找另一个,总有愿意拚一拚的。然而,无用!”
“是。”赵之静很沉着地说:“请教将军,为何无用?”
“兵部掌管钥匙的,也许仔细看一看;看出假的,立刻换锁,岂不枉费心机?”
赵之静点点头,这不妥之处,他当然也曾想到;只是特意提出来试一试江彬的脑筋而已。真正可行的办法是第三个。
“第三,”他说,“要在日落以后,四更以前,真钥匙盗来,另外挂一串极其bī真的假钥匙在那里。然后,将军能够搬得动皇上,在钥匙到手以后,城门未开以前,传旨出城。那一下,就要了乔宇的脑袋了!”
“嗯,嗯!”江彬觉得这番话有些意味了,“等我好好想一想。”
他在想,南京城门启闭的规矩是,日落关门下锁,那是不需要钥匙的;然后,四更清匙,五更开城,天明将钥匙送回兵部衙门。如果四更请匙以前,将真匙盗到手,代以假匙;而突然传旨,皇帝出城,命兵部开锁。管钥匙的不知就里,拿着钥匙到了城门,塞不进锁孔,才会发觉钥匙是假。此时纵能以备分的副匙打开城门,但失匙之罪,已无可掩饰。乔宇把钥匙看得这么重,话说得那么硬;到那时只怕但有目瞪口呆的分儿了!
一想到此,江彬大为快意,“好法子,好法子。不过— ”他又愣住了。
赵之静猜到了他心中的难题,“将军,你是不是担心着没有人去盗匙?”他问。
“是啊!兵部衙门墙垣高大,门禁森严,连进去都不容易;何况还要盗取有人看守的钥匙?”
“不要紧!我有人。”
赵之静亦就是因为夹袋有人,才能想出这么一条计策— 这个人外号“没影儿”,是个巨盗,但从不在本地作案。所以江宁、上元两县的捕快,容他在南京城内安居。赵之静跟上元县捕头冯四jiāo好;而冯四与“没影儿”是朋友,可以辗转邀他出来帮忙。不过,给以重酬是必然的。
“重酬当然,就怕他的手段不够高明,万一失手,怎么办?”
“此人极讲义气,就是失手,亦决不会道出真相!”
“那好,不妨一试。”
※ ※ ※当天,这个秘密就泄露了!
泄露秘密的是冯泽,他已经为张永在极隐秘的一次约晤中,收归门下,而仍潜伏在江彬身边,作为张永的内应。他所接到的指示是,唯有紧要大事,才需要暗通消息,此外都可不问。为的是行踪稍密,就会引起江彬的猜疑。
冯泽也很机警,当他了解这个秘密计划以后,并不即时通知张永;因为他深知这个秘密计划的关键在“没影儿”是否肯于此勾当?到兵部衙门盗匙,倘或失败被捕,性命无论如何不保——乔宇是有权杀这种盗贼的。所以,如果“没影儿”没有把握,不敢轻于尝试,那也就不必跟张永多此一晤了。
大约十天以后,江彬忽然告诉冯泽,取一千两银子送给赵之静。冯泽心中有数,这一千两银子必是送“没影儿”的。因此,找个机会,悄悄去告诉张永,话不多,只得几句:“有个飞贼叫‘没影儿’,会到兵部盗匙,以假换真。然后江彬会鼓动万岁爷深夜出城,让乔宇尚书当场出彩!”
何谓“当场出彩”?冯泽虽匆匆忙忙,无法细说;可是,多想一想也就明白。张永不敢怠慢,即时去会乔宇,密告其事,嘱咐乔宇好好防备。
“张公公,你请放心!”乔宇微笑答道,“我早有防备了!”
“怎么?”张永大为诧异,“莫非你早就得到了消息?”
“不是!江彬有此打算,我不知道。不过,防备钥匙被盗,是我早就想到了的。实不相瞒,挂在墙壁上的钥匙,是个幌子。”
“幌子?”张永问道:“是假钥匙?”
“是的。真钥匙在典守者的口袋里。”
“这可是万无一失了!”张永欣慰地说;可是脸上的笑容,一现即逝,陷入沉思之中。
乔宇也持沉默,他们两人是同样的心思;这一次虽不至让江彬得手,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长此纠缠骚扰,岂但不胜其烦,更恐防不胜防。万一失手,关系不浅;因此,得怎么样想个法子,能让江彬知难而退,死了那条心!
此一想法相同,但各人的做法却不一样。张永说道:“乔将军,这‘没影儿’,并非有什么三头六臂,顾名思义,不过身手灵活,善于乘人之隙而已!凡事猝不及防;只要预先知道,就好办了,你说是不是?”
“张公公见得极是,我也是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