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年那份深切的理解和了解,似乎竞能延伸至今。依旧成为我们内心里的一份情怀。
到处都有花儿开放。从石缝般的生存环境中,如果竟有花儿长出来了,开放了,我觉得,这一过程,孕含着人对“命运”二宇的不平凡的注释啊!人类jīng神之高贵和可歌可泣,由此亦可见一斑矣!
心上的悔如牛痘结了疯,其下生长出了一层新嫩的思想——人对人的爱心应是高于一切的,是社会起码的也是必要的原则。当这一原则遭到歪曲时,人不应驯服为时代的奴隶。获得这一种很平凡的思想,我们当年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啊!……
为爱情而死,也许是高雅的错误。
只有那些明知自己做不到的人,才往往喋喋不休地证明自己……
彼此产生了爱情的年轻人们,是无法掩饰他们默默相看时那种含情脉脉的目光的。受到表扬有时对一个人不是好事。
对于人,怀疑乃是接近天性的。人有时用一辈子想去相信什么,但往往在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内就形成了某种怀疑,并且像推倒多米诺骨脾一样影响他人……
怀疑是一种心理喷嚏,一旦开始便难以中止。其过程对人具有某种快感。尤其当事关重大,当怀疑和责任感什么的混杂在一起,它往往极迅速地擅变为远离客观的结论,一切推理都会朝一个主观的方向滑行……
在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之下,倘对出于高尚冲动而死的人,哪怕他们死得并不其所一—一表现出即使一点点儿轻挑,也是有讳人心的。是的,你可以为之遗憾和叹息,但请别趁机讥嘲……
某些时候,众人被一种互相影响的心态所驱使而做的事,大抵很难停止在最初的愿望。好比许多厨子合做一道菜,结果做出来的肯定和他们原先商议想要做成的不是一回事。在此种情况下,理性往往受到嘲笑和轻蔑。而激情和冲动,甚至盲动,往往成为最具凝聚力和感召力的jīng神号角。人人似乎都有机会可能像三军统帅一样一呼百应千应万应一一那正是人人平时企盼过的。因而这样的时候对于年轻的心是近乎神圣的。那种冲动和激情冲dàng起的漩涡,仿佛是异常辉煌的,魅力无穷的,港被吸住了就会沉人蛮顽之底……
追悼更是活人对死的一种现实的体验,它使生和死似乎不再是两件根本不同的事,而不过是同一件事的两种说法了,它使虏诚的人倍加心怀虏诚,使并不怎么虏诚的人暗暗感到罪过。这种庭诚乃是人类最为奇特的虏诚,肯定高于人对人产生崇拜时那种nüè诚。相比之下,前者即便超乎寻常也被视为正常,而后者即便寻常也会显得做作……
即使神话或童话以一种心cháo澎湃的激越之情和——种高亢昂奋的自己首先坚信不移的腔调讲述。也会使人觉得像一位多血质的国家元首的就职演说。故而,多血质的人可以做将军,但不适于出任国家元首。因为他们往往会把现实中的百姓带往神话或童话涅磐……
普遍的人们,无论男人抑或女人,年轻的抑或年老的。就潜意识而言,无不有一种渴望生活戏剧化的心理倾向。因为生活不是戏剧,人类才创造了戏剧以弥补生活持久情况之下的平常。许多人的许多行为,可归结到企图摆脱平常这一心理命题。大抵,越戏剧化越引人入胜……
nüè诚于今天的年轻人,并非——种值得保持的可贵的东西。不错,即使他们之中说得上虏诚的男孩儿和女孩儿,那nüè诚亦如同蝴蝶对花的虏诚。而蝴蝶的虏诚是从不属于某一朵花的。他们的nüè诚——如果确有的话,是既广泛又芜杂的。并且,一般不能用年来计算其持久性。而只能用月、日甚至时……
一种权威,如果充分证明了那的确是—种权威的话,如果首先依恃它的人一点儿不怀疑它的存在的话,那么看来,无论在何时何地,它就不但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是可以驾驭任何人任何一种局面的。在似乎最无权威可言的时候和情况下,普通的人,其本质上,都在盼望着有人重新管理他们的理性,并限制他们的冲动。人,原来天生是对绝对的自由忍耐不了多久的。我们恐惧自己行为的任性和放纵,与我们有时逆反和逃避权威的心理是一样的。我们逃避权威永远是一时的,如同幼儿园的儿童逃避阿姨是一时的。我们本质上离不开一切权威,这几乎是我们一切人的终生的习惯。无论我们自己愿意或不愿意承认,事实如此……
希望是某种要付出很高代价的东西。希望本身无疑是jīng神的享受,也许还是世界上最主要的jīng神的享受。但是,像其它所有不适当地享受着的快乐一样,希望过分奢求,定会受到绝望之痛苦的惩罚。某种危险的希望,是非理性的,所期待产生的乃是不合乎规律的事件,乃是希望者的过分要求罢了。危险的希望改变了正常的过程,从根本上说,是只能破坏实现什么的普遍规则的……
行动总是比无动于衷更具影响力。任何一种行动本身便是一种影响。任何一种行动本身都能起到一种带动性。不过有时这种带动性是心理的、jīng神的、情绪的、潜意识的、内在的、不易被判断的,而另一些时候则是趋之若鸷的从众现象……
爱是一种病。每一种病都有它的领域:疯狂发生于脑;腰痛来自椎骨;爱的痛苦则源于自由神经系统,由结膜纤维构成的神经网。情欲的根本奥秘,就隐藏在那看不见的网状组织里。这个神经系统发生故障或有缺陷就必然导致爱的痛苦,呈现的全是化学物质的冲击和波làng式的冲动。那里织着渴望和热情,自尊和嫉恨。直觉在那里主宰一切,完全信赖于肉体。因为它将人的生命的原始本能老老实实地表达出来。理性在那里不过是闯人的“第三者”……
我时常觉得,一根联系自己和某种旧东西的韧性很qiáng的脐带断了。我原是很习惯于从那旧东西吸收什么的,尽管它使我贫皿,使我营养不良。而它如今什么也不能再输导给我了。它本身稀释了,谈化了,像冰溶为一汪水一样。脐带一断,婴儿落在接生婆血淋游的双手中。我却感到,自己那根脐带不是被剪断的,它分明是被极扯断的,是被拽断的,是打了个死结被磨断的。我感到自己仿佛是由万米高空坠下,没有地面,甚至也没有水面,只有一双血淋淋的接生婆的手……
而我已不是一个婴儿,是一个男人,一个长成了男人的当代物种,一个自由落体……
我只有重新成长一次。
我虽已长成一个男人,可还不善于吸收和消化生活提供给我的新“食物”。我的牙齿习惯于咬碎一切坚硬的带壳的东西,而生活提供给我的新“食物”,既不坚硬也不带壳。它是软的、黏的,还粘牙,容易消化却难以吸收……
我必须换一个胃吗?
我必须大换血吗?
我更常常觉得我并没有被一双手真正托住。或者更准确地说,我并没有踏在地上,而不过是站在一双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