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的是,屋里没有邵定侯的影子;林采chūn正要上chuáng,帐门掀着,看得清清楚楚,只有她一个人。”
“这就奇了!”
池大老爷问道,“莫非邵定侯是趁他睡着的当儿,开门走了?”
“那个人不曾睡着,于他们这一行的,是机警不过,风chuī草动,立刻知道;决不至于走了一个人还在鼓里。”
池大老爷沉吟了半天,忽然笑道:“难道他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不成?”接着又问,“我想自己到林家去看一看;你能想个什么法子,让我进得了林家的门?”
“进林家的门容易。”刑房书办立刻就有了主意,“找个小偷去偷林家;林家报了案,县大老爷可以去踏勘,自然就登堂入室了。”
“不但进林家的门,还要进人家的闺房。”
那就难了。县大老爷是父母官,要顾尊严,要持体统;窃案不比抢案,命驾踏勘,本就有些过分,再要闯人家的深闺,越发说不过去。
刑房书办想了一下说:“那就直截了当,大老爷旧案重审,要看他家女婿,怎么在dòng房中喝jiāo杯盏,怎么犯了失心疯?不就可以进她的闺房了吗?”
“这是下策。我还不愿意打草惊蛇。而况,案子在表面上等于已经了结了;忽然又来这么一下,也说不过去。你还是另想办法。”
“是,”刑房书办只好答说:“书办去想办法。”
答应是答应了,但这个办法很难想,同时研究案情也觉得其中大有蹊跷;本来不想多事,现在看起来非多事不可。尤其牵涉邵百万家这件案子是“肥猪拱门”,不好好动一动脑筋,未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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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05、人小鬼大凡是动这些脑筋,非找捕快一起商量不可。研究结果,都认为邵定侯诚然是头“肥猪”,但财雄势大,他家有个族人在京里当御史;这件案子,出入太大,如果拿不住确实把柄,会闹得不能收场,所以尽管池大老爷起劲,却不能跟着他冒昧行事。
“怎么叫把柄?”刑房书办问道,“律无‘指jian’的明文;明知他们睡在一chuáng,拿他无可奈何。请问要捉他们什么把柄?”
问到这句话,门角落有个小伙计,怯怯地说道:“大叔,我有几句话,能不能说?”
在座的都是捕快“头儿”和积年得力的老手;这个小伙计阿龙不过是借着伺候茶水之便,在听热闹,哪里有他置喙的余地?当时便有人叱斥:“小鬼,滚开!”
“慢慢!”刑房书办倒看出这个“小鬼”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人小鬼大”,说不定别有见解,便招招手说:“阿龙,你有啥话?说来听听。”
“把柄是有的;而且逃不了的。堂上大老爷想得不错:只要到了那个女人房间里,就捉得着把柄。”
“什么把柄?”
“一定是个地dòng。”阿龙说道:“从邵家掘过去,掘到那个女的房间里;来来去去,神不知,鬼不觉。”
这一说,连骂他的那个捕快都不由得点头了。其实大家也是隐隐然这么在想;只是不曾深思,所以听得阿龙这样有把握的语气,便有恍然大悟之感。
“说不定那个倒楣的新郎官,尸首也就埋在那个地dòng里。”
“对!”刑房书办一拍大腿,矍然而起,“为来为去这个疑团打不破;这一说,更加有道理了。来、来,阿龙,你坐过来!”
阿龙才十五岁,生得又瘦又小;除却一双黑而且大,十分灵活的眼睛以外,怎么样也看不出一点“大人”的样子,此时受宠若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似的。
“大叔,我就站在这里说好了。”
“阿龙,”另有人问,“那末,投河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你倒说说看。”
“那有啥希奇?”阿龙答道,“我一个‘猛子’扎下去,照样可以在水底下泅出十几丈,再爬上岸来;哪个晓得我是死是活?”
这就是说,投水的那个人是买出来的善泳的好手;假意投河,而又有人眼见死在水中,移花接木,掩盖了真相。这样解释,似乎头头是道,一切都说得通了。
“照这样看,能够查出投水的那个人来,也是一个把柄。”刑房书办深深点头,又感慨地说,“我们吃了几十年的公事饭,脑筋不及一个小鬼。”
“还有,”阿龙受到鼓励,声音也响了,“还有人好查。”
在阿龙的看法,挖掘地dòng,不是外行人所gān得了的;邵家虽然奴仆成群,未见得自己就能动手。如果能细心访查,找到挖掘地dòng的工匠来,不又是一个极有力的把柄?
“小鬼”说得实在有道理了令人不能不刮目相看;刑房书办决定采纳他的建议,指派捕快,分头暗访,一要查那个“替死鬼”;二要查挖掘地dòng的工匠——这方面比较容易着手。
凡是中人之家,平时总有相熟的泥水木匠;尤其是像邵家,屋宇深沉,土木修缮,终年不断,稍为打听一下就弄清楚,常时承应的是个王木匠,在绍兴城里开着一家颇具规模的土木作。
这王木匠虽是“细民”,但胼手胝足,勤俭起家,也算是市井之中有面子的人物,未便拿官派压他;刑房书办决定出之以礼、动之以情,备了一副帖子,设宴款待王木匠。
这在王木匠是常有之事。人家起造新屋一定要尊礼工头匠人,不仅是为了希望工料地道;而且是怕匠人“压胜”;又称“压镇”,如果薄待匠人,或者礼貌不周,或者克减工食,让他们做了手脚,主人家就会大倒其楣。
因此,王木匠人座便即问道:“大爷,是不是发了财,要起造花园了?”
刑房书办笑道:“起造花园我不配。不过,年纪也差不多了,要退卯了;辛苦了一辈子,想住得舒服些。我那两间破房子,想拆掉翻造;少不得要请你费心。”
“你大爷的事,没有不尽心的。”王木匠问道,“不知道可有图样?”
“哪里要画什么图样,我只有五百两银子,请你尽这个数替我办。”
“好的。我完全当差。不过,你总也要说个格局,我才好替你筹划。”
“普普通通,只要住得舒服就是。只是有一层,要请你费心,”刑房书办放低了声音说,“自己人,我也不瞒你;gān我们这一行,总难免有些不能给外人看的文书;而且,也难保没有仇家,所以我想掘个地窖子。”
“这容易。人家为了藏银子、藏酒,掘个地窖子是常有的事。”
“不过,我这个地窖子不同。”刑房书办紧接着说,“我刚才不是说过,难保没有仇家寻上门来;紧要关头得有个地方避一避。我问壁就是我表弟家;我想掘个地窖子要能通到他家。”
“这是地道;工程就大了。要看过地方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