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庆的信——爸爸妈妈,你们好!儿一切平安。望勿挂念。儿现身为一班之长,时时感到就好比像知青大家伙儿们的家长一样。儿一定牢记爸爸对儿的教导,关心知青大家伙儿,胜于关心自己。当然也要牢记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
夕阳西照在小河湾。
吴振庆持着鱼叉,拎着小桶,沿河边寻寻觅觅地走来。
他驻足,发现了鱼,举叉——叉着一条不大不小的鱼。
他兴奋不已地从叉上取下鱼,放入小桶里,继续向前寻觅……
他忽然又驻足呆立,果然他又有所发现——不过那显然不是鱼。
他蹲下了,闭上了眼睛。
他经受不住诱惑地缓缓睁开了眼睛——不远处,有一个人在洗澡——上半截赤luǒ的身子背对着他,长发瀑散,遮住了颈子,分披在两肩上——是个女的……
青chūn的优美胴体,在夕照之下那么动人。
吴振庆看得屏息敛气。
洗澡的女知青优美的双臂不时伸展开,用毛巾擦洗着身体,她用毛巾包住了长发。
她转过身来了,是张萌……
她朝吴振庆游了过来。
咚的一声,吴振庆的小桶掉进了河里……
张萌一惊,立刻缩身水中,仅露头和肩——她转动着头四望。
她发现了吴振庆,由于意外,而一时愣愣地望着他。
吴振庆赶紧说:“我……我没看见你!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
哗——一桶水泼在他身上,桶也飞上了岸。
落汤jī似的吴振庆一动也不敢动,仍紧闭着眼睛。
等他终于有勇气睁开眼睛——河中已没了张萌的影子。
他捡起桶就逃,仿佛后面有只猛shòu在追。
晚上,吴振庆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
他想——如果她向连长揭发我可怎么办?她肯定会的!她似乎永远瞧不起我,尽管我讨厌她是假的,可她瞧不起我却是真的……也许她现在还没有去找连长告我的状,倒不如我主动去坦白jiāo待……
他坐起来了,开始穿衣服。
韩德宝问:“你怎么了?闹起失眠症来了?”
一片轻微的鼾声——王小嵩和徐克都睡得很香。
“我解手去……”
“撒谎吧?解手穿这么整齐?”
吴振庆没好气地说:“你管我呢!”
知青宿舍旁是连长住的一间极小的单人宿舍……
连长也睡得正死,打着鼾。
吴振庆在一旁叫:“连长,连长,连长你醒醒。”
他把连长捅醒了。
六十九
“你?”连长从枕下摸出手表看了看,“什么事?半夜三更的!”
“连长,我犯错误了。”
“明天再说。”连长又倒下欲睡。
“明天不行!明天jiāo待就晚了!”
连长一翻身趴在枕上,瞪着他:“有这么严重?那你jiāo待吧,简单点儿!”
吴振庆讷讷地说:“我……我看女知青洗澡来着……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可还是被我……看见了。”
连长哭笑不得:“你给我回去睡觉去!这种错误也来把我搞醒!”
吴振庆只好走向门口。
“站住!”连长叫住他,想了想又说,“明天抽空组织知青班学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以后在那条河分个男女界限。不许到远处去洗!更不许到深处去游泳!”
知青们聚集在宿舍前学“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吴振庆手拿“红宝书”,一本正经地说:“刚才咱们学了一遍。为什么要学呢?因为,出现了违反的现象。比如第七条——洗澡避女人,我们应该这样理解——包括女人洗澡也避男人的意思,还包括男人洗澡避女人的意思……”
知青们莫名其妙。
张萌始终望着别处,这时转过脸瞪着吴振庆说:“我理解,尤其包括男人不得偷看女人洗澡的意思,这是下流可耻的。”说完又望向别处。
吴振庆说:“对,张萌补充得很好。不过这样的不良现象,目前还没有发现……”
张萌又转过脸瞪他。
夜晚,知青们烧荒的壮观场面……
吴振庆围着火说:“注意,风向转了,别烧着自己!”
他见火舌扑向一个身影,而那身影似乎显得有些慌措。
他跑过去,搂着那人的头跑开了。
那人是张萌……
吴振庆很窘地放开了她——张萌也很窘。
吴振庆说:“你怎么不戴帽子,看,把头发烧焦了吧!发你的手套呢?”
张萌说:“我不戴!”
“为什么?”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可以改造好的子女,我怕别人批评我娇气。”
吴振庆摘下自己的单帽扣在她头上,又摘下手套塞给她:“戴上。我不批评你娇气,谁敢?”
“班长!班长!”一男知青跑到他跟前,惶惶地说,“班长,韩德宝到营里去取信,现在还没回来!”
吴振庆说:“那他就是住在营部了。”
“可是……他骑的那马跑回来了!”
“你报告连长了吗?”
“报告过了,连长已经带着人找去了。”
徐克说:“班长,这一带可有láng。”
吴振庆说:“少废话!都跟我去找!”
黑夜中láng嚎声凄厉而长……
这里那里,四面八方照耀着火把,手电筒和马灯的光。男女知青们的呼唤声:
“韩——德——宝——”
“德——宝——”
“韩老六!你在哪儿——”
……
一双双脚在“塔头甸”的水沼中踏过。
郝梅摔倒了,可她一手还高举着马灯。
王小嵩将她拽了起来:“你那只鞋呢?”
郝梅摇头:“不知道。”
王小嵩脱下自己的一只鞋给她穿上。
郝梅哭了:“我怕……”
王小嵩说:“别怕……跟住我……别走丢了。”
郝梅说:“我是怕……他被láng吃了……那我们可怎么对他爸爸妈妈说啊?”
一声枪响。
七十
两人不安地循声望去……
一双双脚走向一起。
寻找者们终于围拢成了一个半环,各种光亮照向中间。
韩德宝枕着装满信件和报纸的书包,酣睡在一片灌木草中,有如醉卧万花丛中。
一女知青怯怯地问:“他……怎么了?”
连长说:“这小子,吃槠柿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