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嵩说:“我一定建议连里,往后派个男的来!哼!”
他也向破庙走去。
徐克忙说:“哎,别,千万别!你那么做不是太没人情味了么!”
他站起来,还要跟进去理论。
吴振庆叫道:“徐克!”
徐克站住,回头看他。
“你跟着gān什么?!”
韩德宝说:“是啊,你跟着gān什么?你要跟去,不但太没人情味儿,而且太缺德了吧?”
徐克挠挠光头,嘟哝:“派个男的来就派个男的来,更好,谁心里也甭醋溜溜的了。”
吴振庆将鸽子放上了天空。
鸽哨声悠悠。
三人仰望。
自由飞翔的鸽子……
鱼已装在桶里。
郝梅坐在车上赶着车走了。
四个男知青送她。
徐克说:“郝梅,下次就别走了。留下给我们洗衣服做饭吧!”
韩宝德说:“嚯!让郝梅侍候你?想得倒美!人家就是愿意,也侍候不到你头上呀!是不是郝梅?”
徐克说:“从我这儿先开始学习学习,将来侍候别人不是经验更丰富、更周到嘛!”说罢故意用醋眼瞥王小嵩。
郝梅说:“去你的!其实……我也挺愿意留下,可连里不会破例的……明令规定不许男女知青混编班组。这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吴振庆说:“郝梅,下次来别忘了……”他向郝梅作吸烟的手势。
郝梅看王小嵩。
“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王小嵩故意把头扭向一边。
吴振庆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向破庙。
韩德宝对徐克说:“咱俩也识相点儿,别站在这儿依依不舍的了!”
他们也转身走了。
王小嵩对郝梅说:“我送送你……”他牵起了牛缰绳。
他们一个车上,一个车下,行走在大草甸子上。
王小嵩头也不回地问:“你爸爸妈妈最近来信没有?”
郝梅深情地望着他的背影:“来了,他们的户口也被迁到农村去了。”
“那也没什么,农村或许会比城市里让人生活得平静点儿。”
“可……那我在城里就没家了……”
八十七
王小嵩:“谁说的?我家就是你家么!如果咱们俩能一块儿探家,我一定陪你看你爸爸妈妈。你愿意吗?”
“愿意……”
王小嵩仍倒背手,牵着牛,走在车前。
郝梅仍深情地望着他的背影。
她的心声——哥、哥、哥,我多想叫你一声“哥”啊!
她的嘴无声地张了几张。
王小嵩倒背手牵着牛,走着,走着。
他突然听到郝梅一声尖叫,吃惊地转过身去。
郝梅双手捂着一边脸。
“怎么了?”
郝梅说:“一只马蜂蜇了我一下。”
王小嵩急忙走到她跟前,从她脸上将她的双手拿下。
她脸上显然并未被蜇过。
郝梅笑道:“也许没真蜇着。”
王小嵩却没放开她的手。
郝梅深情而大胆地注视着他。
王小嵩想怎样,又缺乏足够的勇气,他不免呼吸急促。
郝梅闭上了眼睛,低低地说:“那……你就替马蜂……蜇我一下吧。”
王小嵩讷讷地:“我……蜇哪儿呢?”
郝梅抿着双唇显出一丝笑意:“我也不知道……哪儿都行。”
王小嵩瞧着略略仰起的脸,真有些不知“蜇”哪儿的样子——他轻轻撩开她前额的秀发,用嘴唇在她额上轻轻贴了一下后迅速作罢。
郝梅睁开眼睛说:“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王小嵩分明有些后悔地嘟哝:“我也是。”
郝梅热烈地望着他:“那我们再来一次吧。”
王小嵩点了一下头,郑重其事地又向她俯下头去。
郝梅闭目仰脸静静期待着……叭哒一声——一条鱼从桶里蹦到车上,吓了他们一大跳,吓得郝梅立刻睁开眼睛。
他们见是鱼发出的声音,相视一笑,都不禁有几分难为情。
郝梅主动用双臂搂住了王小嵩的脖子——青chūn的嘴唇渐渐吻在了一起。一旦吻在一起,就吻得那么激烈,那么炽热,那么深长,仿佛已无法分开……
老牛不知为什么竟开始走动,一下将他们晃下了车。
他们同时跌倒在深草中。
有鸟从深草中惊飞。
连队。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卖部。
卖货的女知青在给一位家属打酱油,之后从货架上拿了两盒烟给一老战士。
郝梅走入。待那老战士和家属离开,才凑向柜台,搭讪地:“小刘,忙不忙?”
女知青说:“百十来口人一个小连队,忙嘛呀!我还显冷清呢!你买点儿嘛?”——一口浓重的天津腔。
“什么也不买,我是来告诉你……我采那些木耳,都不要了……都给你吧。”
“那我可感激不尽了!你这人,就是好,长得好,心眼也好!姓郝,你是姓对啦!”
郝梅难为情地笑笑:“小刘,能不能再卖我两盒儿……那个……那个……”她难以启齿,gān脆来了句拼音“yan……”
八十八
“烟?”
郝梅点头……
女知青严肃起来:“那可不行!上次偷偷卖给你两盒,十来天我心惊肉跳的!要是被连里发现了哪个知青吸烟,一审问,是从我这儿买的,了得么!”
“吸烟的人绝不会出卖你,我敢保证。”
女知青摇头:“你甭拖我下水了!再说,你不等于是用木耳贿赂我么!”
“我……别当真……我跟你开玩笑呐。”
她失望地走了。
女知青喊着她:“木耳,还给不给我了?”
郝梅回头,qiáng装笑脸:“给!一定给……”
郝梅沮丧地从一家家园栅栏外走过。
她站住了——一根竹竿上,晾着烟叶。
她向院子里望——那家门上着锁。
她四面环顾。静悄悄无人影。
她突然从竹竿上扯下几挂烟叶,掖进衣下。
一条大狗突然在院子里吠叫起来。
郝梅慌恐,转身便跑……
她没命地跑在草甸子里,鞋掉了顾不上捡。
她终于站住,喘成一团,蹲在地上。
她脱下外衣,将烟包起,用草遮住。
夜晚,湖畔的破庙外星斗澄洁,圆月含羞。
破庙的剪影非常清晰,马灯和灶火相映的微光,从断壁、檐角和庙门投出。
吴振庆靠着被子,双手捧着鸽子,在和鸽子jiāo谈:“白姑娘,白姑娘?能听懂我的话吗?我喜欢你!明白吗?明白你就点一下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