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自然不明白,也不点头。
徐克说:“我说,你成天价像个老太太,叨叨叨,叨叨叨,让人听了烦不烦啊?哪天我非把它烧着吃了不可!”
“你敢!”
正在用胶布贴衣服的王小嵩说:“你俩怎么像两只狗似的,不是你咬我,就是我咬你?”
韩德宝在闹肚子,他说:“嗯……又来了。”提着裤子蹦下chuáng。
他出了庙门,习惯地仰头望望天,继而朝湖上望去,表情渐渐发生变化……
他神色不安地退入庙内说:“不对劲!”
徐克说:“我看你是不对劲儿!”
王小嵩看他仍提着裤子,也说:“叫你别喝凉水,你偏喝!闹肚子了吧?”
“我说的是船!多了一条船!”
王小嵩一惊说:“不可能!你的幻觉吧?”
“不信你们到门口看看,三条船了!”
大家半信半疑地聚到门口——湖边果然多了一条船,比他们的渔船小,在离岸稍远的地方随làng而动……
徐克说:“怪事……出鬼了。”
吴振庆说:“走,去看看!”
“等等!”王小嵩转身从墙上取下枪说,“我和振庆去。你俩如果见情况不好,就从墙口跳出去跑!”
王小嵩、吴振庆朝湖边走去。
徐克、韩德宝聚在庙门口疑神疑鬼地注视他们。
两人走到湖边。吴振庆说:“我先过去看看……”他也不挽裤子就走入水中。
王小嵩在岸上持枪戒备。
当水没到吴振庆胸部,他扒住了船帮——船中伏着一个人……
吴振庆背着一个人首先踏入庙内。
八十九
王小嵩放下枪,摘下马灯,举在众人头上——吴振庆正将那人放在铺位上——是一穿连衣裙的苏联少女,脸色苍白,长发散乱,衣裙已湿透,紧裹在身上。
徐克说:“是个二毛子!”
“眼睫毛真长啊!”
王小嵩说:“快去端碗热水来!”
徐克去端来了一碗热水,递给王小嵩。“再拿个勺来!”
徐克取来了一个勺子。
吴振庆扶起了那苏联少女,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王小嵩chuī着热水,用小勺喂她喝。
她咽下一口水,缓缓睁开眼睛,见周围是四颗光头,四张小伙子的脸,目光中流露出恐惧。突然嚷叫了一句俄语,推开众人,躲到堆柴草的角落。
大家面面相觑。
徐克说:“她不是二毛子!是苏修!”
这句话产生了一种不寻常的作用,四人的目光一齐投she在她身上。
她紧靠墙角,恐惧的目光打量着众人,打量着破庙……
她的目光盯住了墙上的枪,猛扑过去欲夺枪。
吴振庆一下子又将她推倒在柴草堆。
王小嵩说:“别那么粗鲁,没见她怕成什么样子么!”
韩德宝说:“班长,说不定是个……特务吧?”
王小嵩白了他一眼:“你看朝鲜反特片看多了。咱们在连队时老战士们不是讲过,以前也常有他们的船漂到这边吗?”
徐克说:“班长,她冷得直发抖。”
韩德宝说:“一见了女的你就变成另一个人了!那你把被窝让给她得了!”
徐克气得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王小嵩默默将自己的毯子抽出,盖在她身上。
吴振庆也将自己的毯子抽出,盖在她身上。
王小嵩说:“都别盯着她看了!睡觉,明天把她送到边防站去。”
韩德宝说:“要不要把她捆上?她跑了怎么办?”
“她还能跑到哪去?”
吴振庆将王小嵩扯到一旁,耳语了一阵,王小嵩点点头。吴振庆将枪栓卸下,压在自己枕头底下。
王小嵩说:“情况特殊,今天需要值岗——第一班是我,第二班是德宝,最后一班是振庆。”
早晨。兴凯湖水波粼粼无比平静。阳光遍洒湖上,它是那么的温柔。
这几个小伙子当时没有想到。那个叫娜达莎的苏联少女,不但会说中国话,而且说得不错。她终于开口告诉他们,她从小曾和父母在中国生活过。如果两天内她不能回去,她就报考不了歌舞团了。而将她送到边防站去,她的人生理想肯定成为泡影。也许由于她是一位美丽的少女,也许由于她曾在中国生活过,并且会说中国话,也许因为她有实现理想的机会,而他们没有,也许……总之,我们的小伙子们,决定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这一种决定,不单是弗洛伊德心理逻辑在支配……
四只手叠在一起,表示着决心。
韩德宝说:“咱们这几个穷哥们儿,长这么大也没被人求过,不知道被人感激是什么体会,咱们就发一回慈悲吧!”
徐克说:“我倒不是心软,我是……心里早他妈憋着有机会做一件‘犯上’的事儿!”
吴振庆说:“谁如果泄露了这件事,就自己把舌头割掉!”
王小嵩回头对娜达莎说:“你放心,天黑我们送你从湖上过去。”
娜达莎喜出望外地笑了。
吴振庆等三人又驾船下湖了。同时草甸子上出现了郝梅的牛车……
牛车在破庙附近的大树旁停住,郝梅从车上抱下几抱草扔在地上喂牛,之后向破庙走来。
王小嵩迎出破庙。
王小嵩搭讪地说:“这么早就来了?”
“我喜欢早早的,一个人坐在慢腾腾的牛车上,穿过桦林,穿过大草甸子……你怎么没下湖啊?”
王小嵩不自然地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他时时挡着郝梅的视线。
然而郝梅还是发现了娜达莎从柴草堆下bào露出的半条腿。
郝梅走过去一下子拨开了柴草。
娜达莎不得不站了起来。
郝梅又惊讶又生气地问:“她是谁?”
王小嵩说:“她……她叫娜达莎。”
九十
郝梅转身便往外走。
“郝梅!你听我解释……”他追出了庙门,急急地向郝梅解释着……
他们在牛车前站住了。
郝梅说:“我怕……这样的事要是让连里知道了……你还是把她送到边防站去吧。”
王小嵩说:“四个人昨晚一块儿决定的事,我怎能出尔反尔呢?”
“可你是班长。”
“别怕,你不说,我们都不会说的。没有人会知道。”
“可是万一……我已经是改造对象的子女了。”
王小嵩轻轻拥抱住她:“记住,如果真有什么万一,你一定要坚持说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