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涛瞪圆了眼:“你!”
张萌看了一眼手表说:“请别把我当成一个多情少女纠缠,你非要那样做只会使你自己的心伤感破碎。”
赵小涛让开了路,张萌头也不回地匆匆而去。
赵小涛凝望她的背影,之后扭头向正在扫街的吴振庆走去。
扫帚扫着了一双脚,吴振庆抬起头,见赵小涛站在路畔,他说:“请原谅,当兵的。”
赵小涛冷冷地说:“你必须向我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当兵的……”
“我提醒你,我不是什么当兵的。脱下军装以前我是上尉营长,珍宝岛战斗的英雄!”
“那么好,就换一种你喜欢的称呼:长官兼英雄,有何见教?”
赵小涛有意缓解僵局,走到吴振庆跟前,将一只手重重拍在吴振庆肩上:“咱们像点儿男子汉,坦率地谈一谈好不好?”
吴振庆疼得呲牙咧嘴,将赵小涛的手从肩上拿下来。
赵小涛以为他是装的,将手掌竖在他面前:“看清楚了,手上并没戴暗器。”
吴振庆解开衣扣,将一边的肩膀从衣服里露出来:“看清楚了,我不是装的。”
赵小涛看了,说:“对不起!”
吴振庆说:“你要和我谈什么?”
“我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
吴振庆明知故问:“谁?”
赵小涛说:“你何必明知故问!”
吴振庆说:“你应该去问她自己!”
“我问了!”
“那你还来纠缠我?”
“可是她什么都不向我解释!”
“我也同样无可奉告。”
“她甚至不理我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最差劲儿的爱情小说里也有这种情节。”“你……”赵小涛努力克制地说,“你应该明白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明白,我在做清道夫。”
“我看你是一个卑鄙之徒!”
“你敢再说一遍?”吴振庆撒手丢开扫帚。
赵小涛不甘示弱:“你,是卑鄙之徒!”
吴振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收回你的话,要不我对你不客气!”
赵小涛轻蔑地:“别威胁我,我不怕你。我还要再说一遍,你是卑鄙之徒,你一方面和另一个姑娘谈情说爱,另一方面插足别人之间的感情,制造是非,幸灾乐祸!毛毛虫!”
“去你妈的!”吴振庆使了一个“斜背”的招数,将赵小涛摔倒在地。
他瞪着赵小涛似乎觉得奇怪,奇怪赵小涛怎么那么容易地就被他摔倒了。“哼,原来是这样一个英雄!一手格斗都没学过!”他拿起扫帚,又扫起来。
他扫了一段路,似乎更觉奇怪,回望赵小涛。
赵小涛在原地挣扎不起。他犹豫一下,走了回去,一直走到赵小涛跟前,研究地看着赵小涛。
赵小涛的一条腿好像断了,僵伸着,起不来。吴振庆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赵小涛视而不见。
吴振庆将他扶了起来,不安地说:“我……我也没使多大劲啊,要不要我背你上医院去看看?”
赵小涛瞪着他,一副忍受侮rǔ的样子。
赵小涛缓缓拉起了右裤筒——原来膝盖以下是假肢。
赵小涛竭力保持尊严地说:“如果我不是被战争弄成这个样子,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吴振庆一时感到羞惭不已。
赵小涛转身走了。
一五六
吴振庆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追上他,拦住他。
赵小涛说:“还想再把我摔倒一次?这一次你可休想像刚才那么容易!”
吴振庆说:“你听着,我从不打算骗取她对我的好感,更没打算qiáng迫她爱我。我并不像你说的是个卑鄙之徒。如果你真的失去了她,那肯定是你自己的过错。”
赵小涛似明白似不明白地听着。
吴振庆说完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望着赵小涛说:“如果你现在就已经觉得自己是一个毫无希望的失恋者,那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向你免费提供一个古老的偏方——时间,加上别的女人。”
赵小涛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走回原地,拿起扫帚,继续扫起来……
张萌来到晚报社,走入她的办公室。这是一套里外间相通的办公室,外间空无一人,而里间很多人在议论纷纷。
她的办公桌在外间,她轻轻走过去,放下包。拿起一篇稿子准备开始工作。这时,她听到里间的议论之声:“你们猜,总编不但把我的稿子驳回来了,还对我怎么说?——你要认真研究研究她写的稿子的角度,要好好学学她的文笔……研究研究!我当记者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儿gān什么呐!”
显然的,张萌并没有明白是在议论她,似乎也习以为常了,用红笔勾划着稿子。
“人家是有背景的嘛!没有背景,初来乍到的,主编会把她当个人物似的敬着?”
“背景?你,我,他,谁没点儿背景?没点儿背景能混到这儿来?”“都有背景,那就比谁的背景大了。人家是政协副主席介绍来的,没见她玻璃板底下,还压着那老头子夫妇俩寄给她的生日贺卡么?”
“听说,她在和他们的儿子谈恋爱?”
“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了,肯定的,恋也不会是纯洁的初恋。谁知道她在北大荒恋过多少次了!”
“攀高枝呗!攀不上实权派的公子,攀个前朝元老的公子也行啊!”“看,看,你们看,昨天的报又上了好大一篇,而我们的稿子一篇篇被往下撤!这样下去可不行!”
张萌终于听出是在议论自己,她掀起玻璃板,抽出生日贺卡,放入了抽屉。
“不行又怎么样?什么叫水平?哪儿有个标准?还不全凭主编一个人的感觉?”
“我听说,打算提升她当社会调查组组长呐!”
“我看主编的感觉出了问题,你没发现主编一瞧见她,两眼就放光么?像……”
“像猫见了耗子!”
“这比喻不恰当,应该说像耗子见了奶油蛋糕!”
“就她?别看现在还有点儿姿色,再过两三年就得削价处理啦!”
一阵笑声……
张萌猛地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地望着里间……
一个比她年轻的穿着时髦的女记者从里间走出,看见她一怔,故意大声通报里间:“哎呀张姐,你今天怎么迟到了?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张萌又隐忍地坐下,继续改稿子。
年轻的女记者问:“你……刚来吧?”
里间一片肃静,仿佛无人一样。
张萌不予理睬,继续改稿。然而她的手在抖,弄翻了红墨水瓶,红墨水淌了一桌子,浸湿了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