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楼前台阶上的那个人以拥有无上权力的庄严声音回答:“凡是想要参加
这场考试的人,都有资格考试! ”
于是那几百人也喜出望外地跑进了教学楼。
那个给予他们这一次机会的人是谁? 又是谁赋予他这种权力? 他的这种权力
生效吗? 没有一个人想这个问题。没有一个人提出这个问题。也没有一个人对他
说一句感激的话。
当楼前台阶上只剩下他自己时,他扫视着空dàngdàng的校园,确信再没有一个人
还留在教学楼外了,才转身走入。
在一个教室里。有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站在一张课桌旁,对坐在靠外边的
座位上的一个“兵团服”讷讷地说:“这是我的座位。”
那个“兵团服”是姚守义。
他冷冷地说:“凭什么你认为这座位是你的? ”
“你瞧,我的报考表上印着这个教室这排这个号的座位。”
姚守义将一只手慢腾腾地伸进一边衣兜,也想出示自己的报考表。他的手却
伸进兜里再没有抽出来,他的衣兜里什么也没有。
他匆匆忙忙地离家,连报考表都没带。他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将另一只
手伸进另一边衣兜。因为衣服破了,另一边的衣兜已经是形式上的存在了,被他
粗针大线地缝在棉袄上了。
“你倒是把座位让给我呀! ”那面嫩齿稚,正处在变嗓音时期的小青年有些
急了。
“让给你? 十几年前这个座位就是我的。那时候你大概还没背上书包呢! 你
叫这课桌一声,看它答应你么? ”其实他一天也没在一中读过书,纯粹耍无赖。
这时,有一个“兵团服”走入教室里,迈上讲台,大声说:“安静! 大家都
请安静! ”他看了那个小青年一眼,问:“你有没有座位? ”
“有……”
“有你为什么不坐下?!”
“这个座位……就是我的,他不肯让给我……”
那个“兵团服”从讲台上大步跨了下来,走到小青年跟前,从他手中拿过报
考表看了一眼,说:“不错,这个座位是你的。”
姚守义抬头盯着他,问:“是他的又怎么样? 你把我赶出考场? ”
他用一只手在姚守义肩上拍了一下,以一种公正的语调说:“完全没那个意
思,不过我们应该承认事实。”接着,又对那小青年说:“这个矛盾不难解决,
你服从我是唯一的办法。”随后便轻轻推着那小青年离开了那个座位,一直将小
青年推出教室门外。
他自己则站在教室内,对那懵懵懂懂的小青年说:“回家去吧,你以后还有
各种各样的机会参加各种各样的考试,一代人要对另一代人发扬风格。现在正是
我们需要你们发扬风格的时候。”
他的这番话说得正正经经。
教室里响起一阵笑声。
那被推到了教室外的小青年敢怒而不敢言,忿忿地嘟哝了一句什么,不得不
走掉了。
一个“兵团服”观看完这一幕后,从走廊进到教室那里,对个不知是谁授权
他主持考场的“兵团服”说:“本人完全拥护你的话,并且要实践之。”说罢,
扫视了教室一遍,目光落在了另外一个“小字辈”考生身上。对方紧张地将脊背
靠在座椅上,还用一只手抓住了课桌角。
“实践者”照直走过去,走到那个“小字辈”身旁,叉开两腿站定,拍拍他
的肩,大声说:“向刚才那个榜样学习学习吧? ”
对方不说话,不动。
“这么一点风格都没有,把他赶出去! ”
“别赶他,要靠他自觉。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嘛! ”
“小弟弟,听话,否则大哥哥大姐姐们会不高兴的。”
周围七言八语。
3
那个企图“顽抗到底”的“小字辈”终于在威胁和哄劝声中坐不住了,他猛
地站起来,悻悻地瞪着周围的“兵团服”们,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教室。
前后两幕,都被聚在教室门口的“兵团服”们“欣赏”到了。于是又有几个
争先恐后地拥入了教室。他们的目光在教室里jiāo叉寻找着目标,一经确定,便迫
不及待地欲走过去取而代之。
本考场主持人,严肃地向他们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接着以一位大哲学家的
口吻说:“阿基米德的杠杆是不朽的。我们失去的是一个坚固的支点! 我们需要
的也是一个坚固的支点。谁在我们备感沉沦和失落的时候与我们争夺,谁就不明
白‘人道’这两个字的内涵。”他站立在讲台上那种具有无上权力的威仪,他那
种布道者的语调,与他身上那件破旧不堪的“兵团服”效果很难统一,倒可以说
相映成趣。因为他是在代表着“兵团服”们发表庄重的“宣言”,故而他们却不
觉得可笑。他们用一阵长时间的肃静帮助他加qiáng“宣言”的庄重效果。
在这一阵长时间的肃静中,“小字辈”们一个个识趣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违心地悄然地纷纷退离这个考场。他们大多数并未理解他的“宣言”,也不是被
他那种布道者的语调所打动,产生了什么恻隐之心。恰恰相反,他们不过是被他
似乎具有着的无上权力:被众多“兵团服”们造成的长久而令他们颇为不安的肃
静所压迫,所威bī,才极不情愿地放弃了他们自己今天的权利。
“兵团服”们用掌声欢送。与其说是感激的表示,毋宁说是揶揄。
站在走廊里,没有座位的那些“兵团服”们,认为应该积极主动地将这个教
室的考场主持人关于“人道”的高尚理论宣传到所有的教室去,大大加以“实践”。
于是他们满怀“实践”的热情,立刻分散开来,拥进一楼、二楼、三楼的各个教
室。于是走廊里的人的成分发生了变化,最后全是非“兵团服”了。。
这时,一辆小面包车驶进了一中校园,真正的主考者们姗姗来迟。校园外围
观的人们已经散去。真正的主考者们见校园内空空dàngdàng杳无一人,不免都有几分
奇怪。他们一个个一边看手表一边快步往教学楼里走。
他们刚刚进入教学楼,开考的预备铃响了。他们的出现,使那些被从各个教
室驱逐出来的“小字辈”如获得救星。“小字辈”们包围住他们,向他们大诉委
屈。有的甚至哭泣起来。
真正的主考者们面面相觑,半信半疑。他们立刻分头赴往自己应该主持的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