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得不错。大返城的日子里,它被扔在大宿舍的一个角落,没有谁想要它。他便
将它带回了城市,却一次也没有心思和情趣再摆弄它。
“我要把它修好! ”他说:“千万提醒我别忘了你记的日子! ”说完,他匆
匆穿衣服,好像他今天有了一件无比重要的事必须立刻开始做。
他一穿好衣服,便从立柜顶上取下了琴盒,将它放在桌上,轻轻打开了盒盖。
它断了好几根弦,弦码也丢了好几个。有一处显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深
深地塌陷了,要从里面撑起来分明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想,这可得给弟弟打个电
话,让弟弟抽时问回家一次,细木工修补起它来一定比他有些更巧妙的办法。他
紧了紧剩下的那几根弦,结果又紧断了一根,使他对自己懊恼得几乎想扇自己的
耳光。他在琴盒里寻找击棒,将手探人破了的琴盒衬布里去摸了个遍,一无所获。
他到厨房里取了两根筷子又走进来,双手分持着,在所剩无几的琴弦上敲了起来,
它发出一阵用音符表达的痛苦的呻吟。
她也已穿好了内衣,两腿还盖着被子,端坐在chuáng上,出神地望着他。此刻,
完全不同的两种想法,使他们都从深深的任他们自由潜泳的爱河中浮出水面了。
“你听,它修修还能行! ”他那样子,完全像一个摆弄玩具的孩子,语调中
充满了喜悦。
她是他的妻子了! 这件事曾使他充满了忧郁烦恼的生活中,更增添了多少忧
郁烦恼啊! 而在昨天夜里,她报偿了他。让忧郁和烦恼都他妈的见鬼去吧! 她是
他的女人了! 他有资格乐观地对待生活了! 让“师资培训班”也见他妈的鬼去吧
! 他在同一天里得到的比他失去的美好得多重要得多幸福得多! 怎能相比? 无法
相比! 产生相比较的念头都他妈的是一种罪过。
11
他已对她说,有了她,每天能够看见她,抱住她,亲吻她,爱抚她,他就不
怕待业,不怕没钱,不怕一切打击,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怕了! 在此之前他
完全不曾料到一个男人如果爱一个女人并且拥有了这个女人的爱,会成为一个什
么都不怕的人。他觉得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 他不但不再怕自己的命运,
而且还从内心里产生了一种qiáng烈的要去帮助别人改变命运的热情。因为他觉得在
相同的命运下,他远比别人幸运得多也幸福得多。
“连对死也不感到可怕! ”他一边用筷子敲打着破扬琴,一边自言自语。
“什么? 为什么你想到死? ”她低声问。
他停止了对那架破扬琴的折磨,转身望着她说:“有了你,我才不想死呢!
你使我连对死也不感到可怕了,你知道么? ”
她默默点了一下头,微微一笑,表示相信他的话,理解他话中的无限深情。
而他,竞没看出,她那微笑,又流露着了某种苦涩的内涵。
“难道你就不想请我替你演奏一曲吗? ”他用鼓励她的语调问。
“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你还会演奏乐器,你都令我刮目相看了! ”她的话像
是说得很认真,也像是说得很随便,有点崇拜的意味,也不无揶揄的成分。她又
那么微微一笑,他还是没看出她那笑流露着某种苦涩的内涵。
“虽然你没有请求,就算是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吧! 为你演奏——《快乐
的炊事员》,杂技配乐! ”
于是他转过身去,又忍心地折磨那不幸的破扬琴。
难登大“俗”之堂的一曲终了,他复转身郑郑重重地向她鞠躬谢——没幕可
谢。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chuáng上,为他鼓掌。
眼前的幸福使他身上表现出了在少年时代就早已失去的孩子的顽皮气。
“感谢您的欣赏,本想再露一招……”他看了看破扬琴,非常遗憾地摇头叹
气。
他又说:“大音乐家都是靠好乐器出名的! ”
她用怀疑的语调轻声问:“你能修好? ”
“能,夫人。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工具,但一定得需要钱。”
“需要多少钱? ”
“至少十几块吧,换弦,买弦码,击棒。乐器也是见钱眼开的东西啊! 为它
花钱,它才肯发出美妙的声音。”
“把我的棉大衣拿过来。”
“乐于效劳,夫人! ”
他走到外屋去,像仆人似的,双手捧着她的棉衣,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她面前。
她并没笑,从棉衣内兜取出了一卷钱递给他。
“哪来的? ”他惊诧极了。
“我把我那双皮鞋,那件毛衣,还有那件没穿讨的外衣……卖了。”
“卖了?!……那你穿什么? ”
“我不是每天都穿着衣服去上班的吗? ”
“你……为什么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他生气了。
“别生气,”她请求道,又用责备的语调说:“在昨天夜里之前,你连一句
话都不愿主动跟我讲。”
卖掉的都是他们结婚前他为她买的。几天来,她就是用那些钱买米,买柴买
菜,买油盐酱醋什么的。唯恐分散他参加考试前复习功课的心思,她隐瞒着他。
“我没生气,”他说:“我难过。哪一个丈夫像我,妻子没有一双皮鞋,一
件毛衣,一件新外衣……”
她说:“哪一个丈夫像你,因为爱他的妻子,不怕待业,不怕没钱,不怕一
切打击,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怕? 你是一个使妻子感到最幸福的丈夫。拿去
用吧,差不多够修好它了……”
“你真是我的好妻子,我们是在为别人修它啊! ”
“别夸奖我。有一天我们实在生存不下去的时候,贴一张同样内容的‘通告
’,也会有许多人为我们尽力而为的,对吗? ”
“对。”
“我们是不是应该相信这一点? ”
“应该相信。”
“那么把钱接过去吧! ”
“淑芳,我向你发誓:如果我今后不能使你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不配是一个
男人! ”他终于将钱接过去了。
“你到外屋去呆五分钟,我要起chuáng了。”虽然她昨夜已由一个姑娘变成了一
个女人,已将一个女人所能奉献给一个男人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他了,但
她还是不习惯被一个男人注视着在白天展示自己的身体。羞涩这种本能的“情感
防御”,在白天,在他面前,又将一个女人变成一个姑娘了。
他顺从地走到外屋去了……
当郭立qiáng从乐器商店买了琴弦等物回到家里时,门锁着。他以为徐淑芳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