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什么问题的。老师们相信她这个女学生是会怎么说便怎么做的,她的任性在
全校也是被老师和同学们公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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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班主任老师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只手在她头上抚摸着,瞧着她那张泪
眼汪汪的脸说:“你呀……你将来是会不幸的! 好吧,我向你保证,除了今天在
教员室里的这几位老师,再也不会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 ”
一件“失窃案”不了了之。
至今,连王志松也不知道,他的笔是被她偷去的。
后来,她带着这支笔到修配钢笔的小店去,让专门往笔上刻字的师傅为她在
这支笔上刻几个字。
“刻几个什么字? ”
她说还没想好。
“学海无涯苦作舟? 怎么样? ”
她摇头。
“妙手著文章呢? ”
她摇头。
“笔随心意? 这句挺好的! 字也少,我给你刻梅花篆体的! ”
她还摇头。
“那你就回家去自己想吧,想好了再来! ”刻字师傅只好将笔还给她。
她也就只好接过笔一边低头思索一边走出了小店。
走在半路上,她忽然转身往回跑,一口气跑进小店里,兴冲冲地说:“我想
好了! ”
“哦? ……刻字师傅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四个字! ”
“哪四个字? ”
“永不丢失! ”
“我还以为你想出了一句绝妙好词呢! ”刻字师傅嘲笑起她这个过分爱动脑
筋,脑筋却并不怎么聪明的少女来。
“我就要刻这四个字! 不要梅花篆体,要隶书体! 再刻上一行小字——送给
吴茵珍存。”
“姑娘,”刻字师傅有些糊涂了:“永不丢失……这四个字……
送给别人不怎么贴切呀! 好像你是送给自己的意思嘛! “
“你别管这么许多,照我的话刻就是了! ”
这支笔,他用了几年,她不知道,她可是用了十几年了! 笔杆被她的手磨去
光泽了,乌旧了,但刻在上面的那几行字却依然清楚,毫未模糊。
她却到底丢失了他。
几天前她又偶然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了他,她却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妻子! 纵然
他还像她一样,心里牢记着当年对她的许诺,现在对她说“我来做你的丈夫了! ”
也……太晚了,太晚了!
一位领袖犯的错误,可以在他生前或死后由他自己或由别人纠正过来。
一个党犯的错误,可以在一次全党的中央代表会议或政治局会议上纠正过来。
一页历史犯的错误,可以在历史的下一页纠正过来。
命运在爱情方面对人犯的错误,无论对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犯的错误,却是
那么难以纠正! 即使他们有纠正的愿望有纠正的勇气,社会往往也要迫使他们向
命运就范;将错就错,一错到底,一错到死。某些拯救万众大军的统帅,某些拯
救一个民族的英雄,某些拯救一个国家的元首,却也在自己命运的爱情方面无力
自救,一败涂地,抱憾终生。
她手中仍缓缓转动着那支笔,两眼仍呆滞地瞧着那支笔,心想:命运,命运,
你摆布人生为什么那样专横、冷酷! 我恨你! 如果你是看得见的有形的,我一定
要不惜任何代价不惜用任何手段弄到一颗手榴弹,一见到你就死死地抱住你,毫
不犹豫地拉响手榴弹,将我自己炸个粉身碎骨,也将你炸得千片万块,与你同归
于尽!
烟烧疼了她的手指。
她将烟捻灭在烟灰缸里,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手表——九点三十五了。
她本欲连夜赶写完这篇“纪实”,思路却再也不能集中了。他像铭刻在她心
上的一个音符,无论何时,一想到他,就忆起了少女时代一首首真挚而感伤的恋
歌。
丈夫的鼾声忽微忽响。她回头看了一眼,见丈夫那雄海狗一般脂肪肥厚的胖
大身体,在被子里蜷曲成S 形,睡得正酣。
她知道自己今夜又要失眠了。她服下三片安眠药片,熄了灯,尽量不发出一
点声音地脱衣躺在chuáng上。她唯恐碰醒了他,被他纠缠。
丈夫却在这时睡眼惺忪地起chuáng解手,解手回来爬上chuáng,嘟哝一句什么,将她
搂了过去。
他的手像女人的手那么柔软细腻。因为他每天洗几遍手,擦几遍护肤霜。这
双手成千上万次地抚摸过她的头发,脸,她整个身体的每一部位每一寸皮肤。他
是早已将她摸熟了,如同赌徒摸熟了骨牌,算命的瞎子摸熟了命签。却没有一次
抚摸,激起过她哪怕一丝一缕的情欲。没有,一次也没有,从来没有,绝对没有,
永远也不会有。但他是她的丈夫,拥有愿怎样抚摸她就怎样抚摸她,愿怎样亲呢
她就怎样亲昵她的权力。法律维护他这种权力,法律从不gān涉一个丈夫怎样爱自
己的妻子。法律只有当一个丈夫不爱自己的妻子的时候,才开庭对爱情进行神圣
的审判。
而他是永远不会不爱她的。
他内心里知道她不爱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但他不在乎,不烦恼,不生气。
他自有他对爱的一套男人的哲学。她爱不爱他,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权
搂抱她,吻她;有权愿怎样抚摸她就怎样抚摸她;有权愿怎样亲呢她就怎样亲昵
她;有权从她身上得到色情的满足和性欲的发泄;有权跪在她面前,装出因为知
道她不爱他而异常痛苦的模样,从中获得一种表演乐趣;有权在她的生日给她写
一封卑俗诲yín的情书,连同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双手奉献给她,以表明他在作了她
的丈夫后对她的爱有增无减,地久天长;有权……他既然对她拥有如此这般种种
受法律保护的权力,使他感到在爱情方面是一个无限幸福的男人了。她爱不爱他,
便是微不足道的了。
按常人的眼光看来,他是一位挺不错的丈夫。四十岁不到,已官登副局长。
一九八。年,本市四十岁不到的副局长唯他一人。
他生活作风“严肃”,从不招花惹草。他很被上级赏识,即将由副局长而局
长。他待人彬彬有礼,对下属从不摆架子。他“关心群众”。
常常亲批“补助某某同志X ×元”的条子。他善于社jiāo,人缘四通八达。他
在各种场合都获得普遍的好感和普遍的尊重。这样的一位丈夫,在本市绝不比养
在富雅人家的波斯猫多。
但是她,一个每天同他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在一张chuáng上睡觉,在同一个水龙
头下洗手洗脸的女人,以她是他妻子的充分了解,以她是一个记者的敏锐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