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吗? ”
“当然! ”
“好吧。”于是她也端起杯。两个人并没碰杯,目光注视着目光,无声地长
吸慢饮,倾杯而尽。
徐淑芳的脸也红了起来。在姚玉慧看来,红得那么美! “我脸红了吧? ”她
问。
“红了。”徐淑芳老实地告诉她。
她从来也没有在这么样一种场合与别人谈自己的婚事。然而她看得出来,徐
淑芳认为这是她们之间最重要的话题,她迁就了。
尽管她发现同桌的人看去都似在互相jiāo谈,其实侧耳聆听者居多。
徐淑芳不在乎,她便也不在乎。
“小徐,你呢? ”
“哪方面? ”
“还能是哪方面? ”
徐淑芳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空杯,微笑不语。
“说啊! ”
“现在不说行么? ”
“不行。”
徐淑芳手中的杯停止了转动,瞧她一眼,垂下目光,违心地回答:“刘大文
……”
“刘大文? ……”
“你连他也不记得了? ”
“金嗓子? ……”
“嗯。姚守义介绍我们来往的。”
姚玉慧半天没说话。
“教导员,你对他印象不好? ”徐淑芳疑惑了。
“很好。”她沉思地说:“我只不过是在想,我们女人是否逃脱不了结婚的
命运? ”
“gān嘛逃脱呢? ”徐淑芳笑出了声儿,悄悄说,“我太愿意做妻子了,真的
教导员。每天很累啊,有个丈夫爱我,累也会觉得活得有劲儿! ”
“他还中你意么? ”
“还行吧。”
“你中他的意么? ”
“谁知道呢! 才见过几次面……”
“我要忠告你,做继母很难。做一个好继母更难。”姚玉慧的目光中,习惯
地流露出了女教导员对女兵的责任感。她自己要熨平女教导员的印痕,其实也不
容易。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这位老处女仍会不知不觉地扮演一切人的教导员。
宇航员在戴帽子的时候都会想到自己曾在太空飞行过。失重状况于他们是一种愉
悦和满足。
徐淑芳却从姚玉慧眼中领悟到了纯粹的爱护。恰如姚玉慧在徐淑芳面前无法
不被旧角色所推动沿着过去的生活轨道逆行一样,当了一厂之长穿着旗袍戴着金
戒指的徐淑芳,也无法彻底摆脱是教导员在与自己谈话那种过去时的心理。心理
也不但有它的历程,而且有它的历史。
她那戴着金戒指的手向姚玉慧放在桌上的手伸过去,似乎想握住它,刚触到
它,又收回去。那只手一时不知该具体做什么,像只蜗牛似的从光滑的桌面上退
了回去,最后“匍匐”在她膝上了。
她低声说:“教导员,你真好。”
老处女又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女兵的戒指,正正经经地问:“真金的? ”
徐淑芳略一怔,微笑道:“真金的。厂里那些年轻的女工们整天怂恿我买一
只戴,我只好满足她们的愿望。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上,当领导的得善于迎
合群众的情绪,是不是教导员? ”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互相体恤地注视着。
在这种沉默之中,在这种互相注视之下,她们都获得着极大的满足。于一方
是情意的满足,于另一方是心理的满足。都包含着微妙的感激,都是不动声色的
给予。
“教导员,也许只有你,才肯对我这么说……不过他那两个女儿很亲近我,
我也从心里喜爱她们……”
“这就好。别生我的气……”
“为什么? ”
“刚才我没能一眼就认出你……”
她们仍彼此注视着,渐渐地都微笑了。
7
一个矮小的五十来岁的男人走到她们跟前,手中拿着一盒“大重九”,恭恭
敬敬地对姚玉慧说:“姚教导员,请吸支烟吧? ”
姚玉慧不失身份地略显犹豫地抬头望着他那张悬挂了太多讨好表情的脸。
徐淑芳替她回答:“教导员不会吸烟。”
不料姚玉慧却从对方手中接过了一支烟,还说:“我会。你以前从没看见过
我吸烟罢了。”dàng漾在氛围中的只要她不表示讨厌便足以缭绕着她的虚虚实实的
敬意,使她不由得飘然起来,何况她有几分醉了。
徐淑芳怔了一下,从那个男人手中无言地要过打火机,替自己当年的教导员
点着了烟。
那个男人得寸进尺地说:“姚教导员,我想单独与您jiāo谈几句,请赏个面子。”
“坐这儿一块jiāo谈呗! ”徐淑芳嘴上说着,同时用自己的膝暗暗碰了碰姚玉
慧的膝。
律师事务所办公室主任兼党支部书记并不愚蠢的头脑这会儿变得反应迟钝了,
她立即站起来慡快地说:“别客气,我这人随便得很。”就跟随那个男人绕到屏
风后去了。
徐淑芳暗暗叫苦。
屏风后务实的jiāo谈:“姚教导员,是这样:今年上半年我与徐厂长签订了一
份合同,那批玩具很畅销,几个月就出售一空,领导让我再来联系一批,我也向
领导拍胸脯打了保票,可是徐厂长……她没成全我啊! 我是老采购了,回去不好
jiāo差呀! 这事儿非您出面帮着说句话不可,徐厂长肯定不好意思驳您的面子……”
“就这么一件事儿? ”
“是的,是的,就这么一件事儿。在您不过三言两语,在我,嘴皮子磨破了
也不行。徐厂长有时相当不照顾面子。成了我们保证有酬金! ”
“我不需要酬金。”
“姚教导员您千万别误会,我可绝没有贿赂您的意思!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 鄙人代表我们领导求……”
“不必多说,跟我来吧! ”姚玉慧胸有成竹,大包大揽。
两人转过屏风,走到徐淑芳跟前,姚玉慧一手搭在徐淑芳肩上,指着那个思
维敏捷的矮小男人说:“小徐,他那事儿,给我个面子! ”
姚玉慧话音不高,却使许多人将身体或头朝她们转了过来。
狡猾的矮小男人怀着毫不掩饰的庆幸在一旁笑脸相陪。
徐淑芳已料到了这么个结果,心中恼着男人的足智多谋,脸上却呈现出郑重
的表情,款款站起道:“教导员,他那事儿,我们一定再商量! ”
徐淑芳可没醉,这种场面她早已经历得多了,这种情况她也面临得多了。她
说的是一句给自己留有充分回旋余地的外jiāo辞令,巧妙地维护了自己当年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