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过,觉得我拿的工资实在不算高。”
“你这么认为? ”
“我对这个厂的贡献不是我的任何一位工人所能相比的。”
“有什么根据,或者有什么人能够证明,你本人和原先那位马副厂长当年转
卖自己城市户口的两万元,是全部作为建厂基金了呢? ”
“我证明她,她证明我。”
“到哪儿去找她核实。”
“她死了。”
“死了? ……”
“死了。”
“没有什么当年的账目可做参考吗? ”
“当年创业只我们两个人,我们一商量,便决定了钱怎么花,立账是以后的
事。当年我们是两个什么都不太懂,凭着股热忱gān起来再说的女人。”
“那,这件事……等于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了? ”
“怀疑者是会这么认为的。”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同时瞪着徐淑芳。jīng瘦女人极为不满地说
:“徐厂长,我们来是为了核实情况,你不要有抵触情绪,这无助于澄清事实解
决问题嘛! ”
徐淑芳微微一笑,说:“谈不上什么抵触情绪,事实即是这样! ”
“这个问题我们还会调查的。下面再问第三个问题,你有没有利用职权之便
搞了一些不正之风? ”
“什么不正之风? 请讲具体点! ”徐淑芳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jīng瘦女人翻了翻手中的本子,说:“据群众揭发,你搞请客送礼,笼络人心
;巧立名目,滥发奖金;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排除异己,打击有高等学历的技
术人员,栽培亲信,任用无专业技能的人把持设计科。你是不是把一位设计科长
赶走了? ”
“行了! ”徐淑芳从这后句话里听出点端倪来,在他们向她提问中,她心里
就琢磨这个“群众‘’是谁? 现在她明白了,这个”群众“果然是被她送瘟神般
送走的原设计科长,他被轰走时,不是恶狠狠地瞪着她说”你会后悔的“吗? 他
果然向她身上泼污水了。
“我想请问一下,这位写材料的‘群众’是谁? ”
“这个吗,你没有必要知道。我们要保护写揭发材料的群众的权益。”
“我敢肯定,他是被我赶走的原设计科长! ”徐淑芳言语颇为自信,不容欺
瞒。
两位调查人面面相觑,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徐淑芳平缓了一下语气说:“你们为什么不调查一下这位‘群众,的情况?
如果愿意你们可找厂里任何人询问。”
“我们会了解的。现在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和美籍华人陈先生是什么关系
? ”jīng瘦女人单刀直人,摆出一副审判者的神情。
此言突兀,徐淑芳为之一怒,她克制地说:“怎么,对此你们也有兴趣吗? ”
“不是兴趣。是工作。是职责。”
上方宝剑在手的语气。
“请问你们究竟代表什么? ”
“上边。”
对方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往上指了指。
“我还是不明白,‘上边’是什么意思? ”
“应该让你明白,我们自然会让你明白的。不需要你明白的。
你没有必要明白。改革很混乱,一定得整顿。我们奉命行事,一个一个地整。
先整这一类……“竖起小手指,”后整这一类……“竖起大拇指,”整个一清二
楚,不整是不行的! “
对方口吻相当之威严,听来非常自信。好像有了他们的存在,世事从此界线
分明,朗朗乾坤,澄清万里似的。
“也包括我和陈先生的关系么? ”
“当然。”
“那么让我悄悄告诉您……”她朝门口看一眼,故意装出一副门外有谁在偷
听的样子,诡秘地隔着桌子向对方俯过身去。
12
对方也不由得向她俯过身来。
她的嘴几乎贴着对方的耳朵说:“我想和陈先生睡觉! ”
对方如同被电击了一下,倏地躲避开她,意识到受了捉弄,脸气得煞白。
她表情烂漫地望着对方。
对方猛地站了起来:“今天就谈到这里! ”
“欢迎再来! ”
她坐着不动。只撩起目光,嘲笑地瞧着对方的脸。
此刻,她的抵触情绪已达到了挑战的地步。
那一男一女转身便走。
“我们厂里花开的正好,要不要折一束? ”
“不——要! ——”
门砰地关上了。
徐淑芳怔怔地望着眼前烟灰缸中被水浸湿,渐渐变huáng的烟蒂,心中亦如被一
股腥huáng的污水浸渍。
忽然,她伏在桌上,脸掩埋臂中。
门轻轻开了。
曲秀娟同情地望着她——她双肩耸动,在无声哭泣。
“淑芳……”
“……”
曲秀娟犹豫地站在那里,几经踟蹰,退了出去……
第二天,她被通告停职反省。
曲秀娟像母亲寻找走失了的孩子,找遍全厂,各处打电话,找不到她。问司
机小李,小李也不知她的去向。
“你为什么不知道她在哪儿? ”曲副厂长大发脾气。
“你又没让我看着她! ”司机小李同样大发脾气,他也正为此事着急。
全厂乱了套,没谁还能安心工作。
姑娘们八个一帮、十个一伙,叽叽喳喳,都说厂长如果有个好歹,非把来调
查的人挠成条不可! “老秋翁”寸步不离曲秀娟,喋喋不休:“找哇! 副厂长你
下令找哇! 全厂人都派出去! 找遍全市! ”
相比之下,曲秀娟倒显得异常冷静。她相信,徐淑芳既不会去死,也不至于
发疯。如此这般的不公正如果压在她自己身上,她也是完全承受得了的。不就是
停职反省么? 小菜儿一盘! 咽得下去! 她不过是想在徐淑芳需要安慰的时候,给
予一些安慰罢了! 倘徐淑芳真的被撤职了,副厂长她也不当了。仍去经营个体修
鞋铺,当个自由民! 这年头,会赚钱的自由民比当个小厂的厂长日子过得潇洒多
了。
她欺骗姑娘们,说厂长已经找到了,是被陈先生父女请去了。
全厂人这才安心。但姑娘们仍替厂长愤愤不平,一边gān活一边计议,有的说
罢工,有的说去游行,还有的说去审计局闹去,就像上次去报社一样,七言八语,
计议到下班,也没个结果。大家都窝着一口气。
那一天下午,在公园里,在碰碰车场,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使玩碰碰车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