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有什么作为?”纳迪娜含讥带讽地问。
“你在讥笑,可这也是虚伪的表现。你对成功比你嘴里说的要敏感多了。你不是跟佩隆一起外出旅游的嘛,若我也是个人物,你准会换一副口气跟我说话。谁都羡慕成功,谁都爱金钱。”
“你是在说你自己。”纳迪娜道。
“人为什么就不喜欢钱呢?”朗贝尔说,“要是大家都这样的话,岂不谁都成了有钱人。算了吧!你去年得到一件裘皮大衣不是很得意嘛;你巴不得去周游四海,都快想死了;要是你一觉醒来成了一个百万富翁,你准会高兴得不得了,只是你决不会承认罢了:你害怕显出你本来的面目!”
“我不知道我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子,我觉得这样挺好。”她刻薄地说,“是你害怕你自己的这副样子:一个可怜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你完全明白你生来不是冒险办大事业的料子,于是你现在便把赌注押到社会名利、金钱及其他事情上去。你最终会成为一个赶时髦的家伙,成为一个投机分子,事情就是如此。”
“有的时候,你真该吃一耳光。”朗贝尔转身而去。
“那就试试看!我向你发誓有你瞧的!”
我目送着朗贝尔,心里在揣摩他为何发这么大火:他是否心里不痛快?到底有什么东西闷在肚子里?是生性贪图安逸?还是有什么不可明言的雄心?比如,他是否希望能得到伏朗热的推荐,可又不愿受到朋友们的指责?也许他认定是自我束缚着他,妨碍他有朝一日成为一个大人物?抑或他希望别人能够安安心心地任他当一名无名之辈?
“我在揣摩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说。
“噢!他是在做他可爱的梦。”纳迪娜鄙夷地说,“可是当他梦想让我也陷进去的时候,就得注意点儿!”
“我应该说你并不十分鼓励他。”
“不,鼓励就可笑了。当我感觉到他希望我对他说什么事时,我故意捡他不喜欢的说。你对此不明白吧?”
“我有点明白。”
我十分明白,正是通过纳迪娜,我才认识了这种逆反心理。
“他总是想别人允许他gān什么,他自己去gān就行了呗。”
“尽管这样,你还是应该再随和一点。”我说,“你从不让步,他偶尔求你什么时,你也应该让他几分。”
“噢!他的要求比你想象的要多。”她说,接着神态厌倦地一耸肩膀:“首先他每天晚上都要求与我同房,我实在烦死了。”
“你可以拒绝嘛。”
“你不了解,要是我拒绝,准会大闹一场。”她气呼呼地补充道,“再说,要是我不提防点儿,他定给我搞出个孩子来。”她朝我瞟了一眼。她十分清楚我向来讨厌这类知心话。
“那就教他注意点儿。”
“谢谢!要是这种事能成为实践操作课的话,那就开心了!我还不如自己提防着点儿。但是每次同房都要往里边放个塞子,真没多大意思。更何况我把牙刷子给搞断了。”
“牙刷子?”
“你在美利坚时,难道他们就什么也没有让你见识见识?是美国陆军妇女队的一个成员送给了我这玩艺儿。噢!挺小巧的,像只小西瓜帽,只是要放到适当的位置,需要一种玻璃制的工具:我管它叫牙刷子,可我给搞断了。”她狡黠地看了我一眼,“我让你听了不舒服吧,嗯?”
我耸了耸肩膀。“我在思忖着既然是件麻烦事,可你为什么还要一味做爱。”
“要是我不搞,怎能和男人们玩儿到一块儿去呀?女人让我讨厌,跟小伙子们玩儿才有意思。可要是我和他们一块儿出门去玩儿,我就得跟他们睡觉,别无选择。只是搞得频繁不频繁,时间长短有别罢了。朗贝尔呀,他是什么时候都要搞,真是没完没了。”她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猜想他一旦不搞,就拿不准自己是否真的拥有那玩艺儿了!”
纳迪娜的咄咄怪事之一,就是她在许多chuáng上厮混过,说起下流话来眉头皱也不皱一下,可一旦涉及她的性生活,她便变得极为敏感。每当朗贝尔憋不住影she一下他们俩的私生活,她总是气呼呼的,况且朗贝尔还特别爱提这种事。
“有件事你似乎不大了解,”我说,“那就是朗贝尔爱你。”
她一耸肩膀:“你总是不愿意明白。”她以通情达理的声音说道,“朗贝尔在他的生活中已经爱过一个女人:罗莎。后来,他想得到安慰,遇到一个姑娘就抓住不放:那就是我。实质上,他开始时甚至都不乐意跟我睡觉。后来等他知道亨利跟我发生过关系,他才动了念头。可我一直都不是他的心上人。拥有一个女人,这在他看来似乎比去搞jì女更有男子气派,也更方便。可我在里面根本算不了什么东西。”
她多么善于混淆是非,其手段之巧妙,使我不禁感到气馁。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驳斥她。我软弱无力地说:“你总是颠倒是非。”
“不。我知道我说了些什么。”她说。
她终于穿了一件洁净的裙子,俩人一起去了巴黎;可回来时更是闷闷不乐,很快又吵了一场,我当时正在花园做事。这天早晨,昏暗的天空沉重地压迫着我的肩头,把我紧bī在地上。在我身边,朗贝尔在读书,纳迪娜打着毛衣。“实际上,”她前一天对我说,“度假是很累人的,每天都得琢磨如何消磨时间。”显而易见,她已经感到厌倦。一次,她的两只眼睛定定地盯着朗贝尔的颈背,仿佛要用其目光的力量,硬把他的脑袋扭过来。她开了腔:
“斯潘格勒那本书,你还没有读完?”
“没有。”
“等你读完,给我看看。”
“行。”
看到有人手里拿着书,纳迪娜不开口去要就不甘心。她往往把书带到自己房间,可书拿回去也是白拿,只不过是增加她房间里那摞书的一点高度而已,那些书呀,都是她准备将来读的。确实,她读书速度很慢,仿佛总是带着某种敌意,往往是读不了几页就厌烦。她冷笑着继续说:
“据说那纯粹是个混蛋!”
这一次,朗贝尔抬起了头:
“谁跟你说的?你的那些共产党伙伴?”
“谁都说斯潘格勒是个混蛋。”她从容不迫地说,接着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咕噜道:“你还不如开摩托车带我去兜一圈儿。”
“噢!我可没有一点兴趣。”朗贝尔冷冷地说。
“咱们先去‘梅斯尼尔’餐馆吃午餐,然后再到树林里去逛逛。”
“那准会被bào雨淋个透,瞧瞧这天空。”
“绝不会下bào雨的。还是说你讨厌跟我一起去散步吧。”
“我讨厌去散步,对,我说了。”他不耐烦地说。
她站起身:“那我呀,我讨厌在这一小方块蔬菜地里呆上一天。我这就去开摩托,没有你照样去兜一圈儿。把防盗锁的钥匙给我。”